>>> 2004年第11期

断桥残梦

作者:沈 言




  萧为听说那飞铃仙子离家出走,心中竟是暗暗钦佩,道:“那‘江南四鬼’和高白山可也是栽在飞铃仙子手中了?”华天朗道:“那高白山十六年前不知怎的就死了,‘江南四鬼’却是在飞铃仙子手中吃了大亏的。十年前的一日,飞铃仙子在嘉兴南湖边一家茶楼上遇上了韦氏兄弟,双方不知怎的起了冲突。这其中的故事,少说也有十几种传言,韦氏兄弟此后便不知所踪。”萧为道:“飞铃仙子呢?”华天朗道:“飞铃仙子也不知去了何方,人人都说她回大理去了,她终究还是大理的公主。只是蜀中唐门却没有在大理找到她。”萧为道:“蜀中唐门?便是那个擅使毒的唐门?他们为何找飞铃仙子?”华天朗叹道:“这便是飞铃仙子的不是了。十六年前,江北大侠苏善人投靠金国,害死了义军首领成大勇一行数十人,此事撞在飞铃仙子手中,那苏善人落得武功被废、名声狼藉的下场。却不知怎的,这次飞铃仙子将苏家老少三十几口全部杀了。那苏家少夫人乃是唐门四老爷的独生爱女,因此,唐门才要找飞铃仙子报仇。”萧为道:“飞铃仙子怎会忽然变了性子?我猜定是旁人嫁祸于她。”萧太夫人喝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你小孩儿懂得什么?”萧为心中一时间对飞铃仙子极有好感,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四人已走到林子深处,只见数十间瓦屋错落其中,瓦屋前后开了几片菜圃,几个农夫正在劳作。华天朗道:“但不知孟先生的家是哪间?”
  这时笛声再起,只听得“哞哞”水牛声,便见一个小女孩戴着荷叶、吹着柳笛、骑着水牛从左边过来,正是孟雪。见到众人,孟雪嘻嘻笑道:“小哥哥,你们竟是来小东村找人啊?”萧为道:“小妹妹,你吹的‘梅花三弄’很好听。”孟雪听他夸奖自己,心中欢喜,道:“那我再吹给你听。”萧天成问道:“小姑娘,你可知孟玉函孟先生住在哪里?”孟雪不理他,对萧为道:“你们是来找孟先生的?”萧为点头。孟雪盯了四人片刻,眼睛一转,道:“小哥哥,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怎不告诉我你姓甚名谁?”萧为道:“我是萧为。”才说完,孟雪便道:“你们从这边往左,到了岔路口再往右便是啦。”吹着笛子往右边走了。
  四人顺孟雪所指一路走去,竟是到了西湖边,连半座房子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萧为道:“原来这孟先生是龙王,住在西湖里面的水晶宫里呢!我看姑姑定不是在这里了。”萧天成喝道:“为儿,你胡说什么?”萧太夫人沉声道:“那女孩儿虽是年幼,却极是精怪,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这般戏耍我们?我们从原路回去询问他人。”四人沿原路返回,向一位农夫打听那孟玉函住在何处,那农夫满脸惊奇道:“方才诸位不是见到孟家小姑娘了么?”萧天成惊道:“她是孟先生的女儿?”那农夫笑道:“可不是,四位往右边去,院外有几棵梅树的便是了。呵呵,这雪儿真是调皮。”萧天成谢过,却听那农夫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了,今日怎有这么多人来找先生?”
  一座孤立的小院前,几棵梅树枝叶正茂,院中三间瓦屋一字排开,屋檐下挂着几串铃铛,清雅至极。
  竹编的篱笆墙内外,白色的百合花开得正艳。
  屋内无人,四下一片寂静。萧太夫人道:“先生不在家,我们在外等候便是。”却听几个男子喝道:“小丫头别跑。”又听一个女孩咯咯笑道:“你们追不上。”便见孟雪从林中转了出来,她身后跟着几个人,正是“江南四鬼”。
  华天朗笑道:“十多年不见,四位竟是返老还童了?”韦四道:“二爷见笑了,这丫头竟骗得我们在四周转圈子。”韦氏兄弟老脸均是一红。孟雪冷哼道:“你向我问路,却对我那么凶,分明是欺负我年幼,我怎不能耍耍你?”华天朗笑道:“小姑娘,我们可不曾对你凶过,那你为何也来戏耍我们?这可不对啊!”此时,隐约传来一阵箫声,如丝如缕。孟雪哎呀一声,转身往院后奔去。但见她衣袂飘飘,一起一落,身法极是美妙。众人暗暗吃惊,料不到这小女孩轻功如此有根底。“江南四鬼”抢先追过去,萧太夫人等人也跟了上去。
  
  四、救姑姑萧为反添乱 获团圆天芙甚凄楚
  
  箫声越来越近,中间夹杂着几声剑吟。眼前陡见一大片绿藤围成的屏障,孟雪娇喝一声,腾空而起,窜了过去,众人紧随过来。
  绿草地上,溪流缓缓,野花芬芳。一个青衣雅士按箫而奏,一个白衣美妇挽着一篮青菜静立在他身侧,另有一个黄衣女子手持树枝,正力斗一对老年夫妇。那黄衣女子衣袂飘飘,一双白玉般的纤手持着树枝上下挥动。她施展身法,倒似仙女踏着祥云翩翩起舞一般。
  韦二嘿嘿道:“唐四爷夫妇联手也斗不过一个丫头,这传出去可教天下人笑话了。”那老年夫妇顿时变了脸色,手中劲道陡增,逼得那黄衣女子连退三步,萧为失声喊道:“姑姑小心。”黄衣女子听得他一叫,心中一惊,已然分神。唐氏夫妇双剑齐上,黄衣女子顿时乱了步法,被罩在剑光之中。萧天成正欲出手,那青衣雅士早已将竹箫“呜”地一吹,吹出一股罡气,将那两柄长剑荡开。唐氏夫妇脸色一变,正欲再攻上去,青衣雅士哈哈大笑道:“天芙武功大有进展,今日竟能与两位前辈过了这么多招,实是不易,多谢两位前辈手下留情。”手中竹箫挥出,挽了个圈,唐氏夫妇竟不由得将剑撤了回去。孟雪见状,欢叫一声:“爹爹!”扑入他怀中。众人心中均道:这西湖书院的教书先生竟是个武林中人。
  黄衣女子见到萧太夫人,脸色刷地白了,弃了树枝掩面便走。萧太夫人冷冷道:“你还要走么?哼!你学了好本事,我便追不上你了?”黄衣女子顿时止步,萧为飞扑过去抱住她,欢喜至极:“姑姑,姑姑,你好么?为儿想你。”萧天芙抱住他道:“为儿,姑姑也想你。”便已落下泪来。
  萧太夫人上前施礼道:“多谢孟先生相救小女。”见“江南四鬼”亦上前道:“十年不见,孟先生与公主风采依旧,可喜可贺。”便朝孟玉函夫妇作了一揖。那白衣美妇笑道:“嘉兴一别,四位可是别来无恙?”韦大道:“托公主的福,这十年来每日想着公主与先生的教诲。得知公主隐居西湖,且嫁得佳婿,我兄弟便来探望,只是不曾想到这位孟先生便是当年的颜先生。”
  萧为暗道:“飞铃仙子,她是飞铃仙子。”忍不住多望了段飞铃几眼,见她风姿绰约,虽是荆钗布裙,却遮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那青衣雅士儒雅潇洒,眉宇间天然一股神韵,与她站在一起当真是对璧人。
  唐四娘嘿嘿道:“今日好不热闹,太湖庄的人来了,‘江南四鬼’也出现了,段飞铃,你惹的祸真是不少啊!只是我夫妇先到,那便要先将我们之间的恩怨理得清楚明白。”段飞铃笑道:“两位是前辈,我这做晚辈的有不对之处,自当向你们赔罪。”唐四娘怒道:“赔罪有什么用?当年你将苏善人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便是我那未满月的外孙女也不放过,你如今倒是快活呢!”段飞铃脸一沉,道:“你可是亲眼见到我杀了他们的?你蜀中唐门辛辛苦苦找了我十六年,也是该将此事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哼!至于你那外孙女么——”她止住话题,忽然盈盈笑道,“两位前辈不远千里找来,着实不易,我该尽尽地主之谊才是。只是,你们一来便大打出手,我这一篮菜都洗不了。也罢,也罢,你们是长辈,便请去寒舍喝杯茶,如何?”唐四娘正要发作,唐四爷拉住她,冷笑道:“飞铃仙子的茶,我夫妇是一定要喝的。”
  这边,萧天芙泪光盈盈地走到孟氏夫妇面前拜了一拜,道:“先生,夫人,再生之恩,天芙做牛做马定要相报。”孟玉函见她神色凄然,暗暗叹道:她天生丽质,家世又显赫,得到世间多少人的羡慕!她本该过得快乐无忧,却偏偏命运与宋金两国连在一起,终生难以解脱,老天爷可不是在捉弄人么?心中颇是不忍,道:“天芙,我夫妇将你救起,只盼你能珍惜自己,你切莫辜负了我们。”萧天芙哽咽道:“天芙懂得。”她双肩微耸,右袖掩面,泪珠儿不住往下掉,淡黄色的衣衫已经湿了一片,说不出的凄楚动人。
  萧太夫人冷哼道:“这么大的人遇到事便只会哭,丢脸不丢脸?”
  孟玉函朗声笑道:“各位远道而来,请到寒舍一坐。”韦大道:“正是,我兄弟可要讨杯水酒喝的。”孟雪拍掌道:“妈妈,弟弟在家睡觉只怕要醒了,我要先回家去看看。萧为哥哥,你和我一起去。”说罢,拉着萧为蹦蹦跳跳地走了。
  
  五、娇儿啼天芙色惊变 家国恨夫妻孽缘深
  
  众人沿原路返回,却见孟雪和萧为站在院门口。屋内传出一阵琴声,又有几声婴孩的啼哭声。
  孟雪道:“妈妈,弟弟在他们手中。”段飞铃笑道:“原来是有客人到了。”听到琴声,萧天芙脸色大变,转身便走。屋内一名女子冷冷道:“你何需躲?”孟玉函脸色陡变,段飞铃双眉一皱,却未见到丈夫脸色有异,携萧为、孟雪先进屋,众人随后而入。
  厅堂中竹桌、竹椅,精美至极;两边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画中均是百合,字均是《春江花月夜》诗句,只是字体有异,但因搭配奇巧,更添几分雅致。
  厅堂中早有三个人,正是萧太夫人等在酒楼上遇到的那三人。那年轻男子席地而坐,膝上摆着一张琴,弹的是一首《相思曲》。见众人进来,他抬起头来,只是望着萧天芙,目光极是温柔;萧天芙美目一闭,早已落下泪来。那黑衣女子抱着个周岁大小的男孩,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萧天芙,伸出手来直喊:“妈妈,抱抱。”
  萧太夫人仔细一看,那孩子模样有七分像那年轻男子,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厉声道:“孽障,你做的好事,这孩子的父亲可是他么?”萧天芙脸色发白,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孩子,柔声道:“乐儿,乐儿。”萧太夫人大怒,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脆响,萧天芙半边脸上顿时现出五个鲜明的指印。那孩子受惊,“哇”地哭了起来,任那黑衣女子怎么哄也哄不住。萧天芙奔过去抢过孩子,轻轻地拍着他,哼着柔柔的曲子,那孩子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下来。
  萧天芙眼泪不住往下掉,转身跪下道:“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甘愿受罚,只求你别为难我的孩儿。”萧太夫人连连跺脚道:“你,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你可对得住我们?”韦四呵呵笑道:“两年前,太湖萧家和青木旗联姻,萧家大小姐却在大婚前没了踪影。原来是萧姑娘另有了心上人,不愿嫁给风俊之。”韦三道:“风俊之是什么东西?这位公子相貌非凡,气宇轩昂,还是萧姑娘有眼光,挑上好女婿。”韦二道:“正是,萧姑娘连孩子都生了。太夫人,你便成全了这桩美事,也让大家凑个热闹,讨杯喜酒喝。”萧天成哼道:“这丫头不知羞耻,辱没家门。”
  黑衣女子闻言,长叹道:“萧庄主,你不知女儿家的心思!哪个女子不想与自己的情郎相伴一生?萧太夫人,你也做过小姑娘,难道也不明白个中道理么?”转而柔声道,“天芙妹子,你对我家公子有情有义,你受了什么委屈,姐姐给你讨回来。”便去扶萧天芙,却扫了段飞铃一眼,看到孟雪,黑衣女子脸色微变。
  那年轻男子放下琴,过来拥住萧天芙道:“芙妹,你受委屈了。我找了你两年,今日竟找到你母子二人,我心中欢喜得很。”伸手为萧天芙拭去泪水,道:“来,见过大哥。”萧天成怒道:“谁是你大哥?”转过身子,背朝二人。萧天芙拉住那男子低声道:“庆郎,你快走。”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傻芙妹,大哥怎能不认?”扶着她走到孟玉函面前,施了一礼,道:“大哥,这两年芙妹母子多亏有你照顾,小弟心中感激不尽。”又朝段飞铃施了一礼,口称嫂嫂。萧天芙闻言,身子猛地一抖,眼中满是惊恐,道:“什么?什么?”年轻男子笑道:“你的哥哥不认我们,我的哥哥嫂嫂可是要认我们的。”萧天芙惊得直退两步,将怀中孩子紧紧抱住。心中隐约只觉得有雷滚九天的大事要发生。
  段飞铃哼了一声,朝那黑衣女子道:“你便是连素清?”黑衣女子却不理会她,抱着那张琴,朝孟玉函微微一笑,道:“表哥,你携琴离家,这些年有琴相伴,可免去多少思乡之苦?”琴是桐木做成,漆有梅花断纹,古朴之中蕴藏高贵。段飞铃冷冷笑道:“他被迫离家,有这琴却是徒增伤感。”连素清冷笑道:“那可是你说的。”见孟玉函极是疼爱地将孟雪抱在怀中,脸色又是一变。
  萧太夫人扫了那琴一眼,见琴上刻着两个字。她上前一步,见那两个字是金国文字。萧太夫人随三代太湖庄庄主主持抗金大业,手中曾截获过不少金国书信,因此,识得一些金国文字,见那两个字赫然是“御赐”,怒喝道:“天芙,他是什么人?”萧天芙低头不语,身体抖得极是厉害。那年轻男子知她心中恐慌,握住她的手道:“芙妹别怕,告诉你母亲我是谁便是。”萧天芙抬头望着他,见他眼中尽是关怀之情,忍不住道:“庆郎,你待我这般好,刀山火海我也认了。母亲,他才是我的夫婿,他,他的名字唤作完颜庆,乃是金国燕京人氏。”她温柔地望了怀中孩子一眼,欢喜之情涌上心头,道:“他是我孩子的爹。”完颜庆与她相视一笑,将她紧紧拥住。萧天芙偎依在他怀中,极是欢喜满足,惨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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