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7期

　　[引言]
　　我们置身的是同一个世界，沐浴的是一种大同小异的人际氛围，分享的是相似的生活样式。作为生活中的寻常一员，我们剔除不了许许多多的诱惑，比如不能超脱于俗常的衣食住行之外。我们不是思维缜密逻辑优秀的哲人，也并非纯粹意义上的智者，但我们每个人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时候都会产生相应的感受，每个人还都有灵光闪现的一瞬，都有偶现的精明与睿智，这些东西并不完备，甚至可能支离破碎，但这是你区别于他人的一些细节，它是稍纵即逝的，如果你抓住了，它就是你的财富，因为这些对世事的有别于他人的顿悟正是你成功的关键。抓牢所有特异的感受，既不故作高深，也不媚对俗世，一片绿叶、一朵浪花、一丝微风、一点细雨、一角烈日下飞扬的旗帜，一缕凉夜中缥缈的歌声……许多细致美好的东西都曾打动过我们易感的生命。有了这样的启发和引导，每个人都可以立时提笔写下一篇属于自己的美文，让我们兴奋地记下自己的心音，让我们从容地应对一场场人生考试。
　　
　　[实证之一]
　　小姐什么?
　　龙应台
　　两年前，我回台湾来参加一个国际电脑会议，并且宣读一篇花了整整一年工夫的研究成果——《电脑程式在李盎提夫模式上的运用》。
　　大会的场面非常壮观，各国来的学者专家济济一堂。刚演讲完，一位主持人就过来请我到会客室去——
　　“给您介绍几个此地的专家！”他说。
　　我们走进会客室，一小撮男士立刻礼貌地站起来，其中一位微笑着说：“讲得很精彩！”
　　主持人清清喉咙，正式把这些男士介绍给我：这位是王博士，这位是张院长，这位是李教授，这位是钱主任，那位是孙博士……
　　然后他很客气地介绍我：
　　“这位，是胡小姐，加州……”
　　我愣住了。
　　不错，我今年只有三十岁，年轻、貌美、甜蜜、可爱，但是，我不是你的“小姐”。
　　我是个大学教授，还碰巧有个博士学位，而这个博士学位——不知你信不信——不是坐到教授膝上凭美色骗来的；这个学位，是我在冰天雪地里跋涉到图书馆苦读到三更半夜，是我忍着眼泪与寂寞在电脑房里煎熬到人去楼空，是我在课堂上与多少位教授同学竞争脑力与辩才，才得来的。
　　而这个教授职位——不知你信不信——也不是因为我参加选美获胜而赐给我的；我必须写出严谨的学术论文，必须整理教材，很辛苦地带领学生作论文，换句话说，我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我的智慧、能力与毅力。
　　主持人转身对倒茶的小妹说：
　　“小姐，送几杯咖啡过来！”
　　我的十年寒窗算什么?你没有注意到我的脚虽然纤细，却并不是三寸金莲?
　　当我在泥泞的市场里买菜的时候，卖豆腐的小女孩叫我“阿姨”。上布摊买布的时候，光着胳膊的老板称我“太太”。冬天穿着臃肿的棉袄时，卖面的女人叫我“欧巴桑”。我扶那个穿长袍大褂的老头儿过街时，他摸摸我的头，说：“谢谢你呀，小妹！”路过一条没有街灯的小巷，计程车司机会吹着口哨，暧昧地叫我“小姐”。我要夜市里那个卖“三卷一百元”的小伙子把音乐关小一点，他骂我“恰查某”!我的父母叫我“丫头”，而我恋爱的男人，根本只唤我“喂”！
　　我很满足，也很快乐，因为我只是一个天地间纯粹的“人”，在不同的时候，扮演不同的角色。所谓身份、学位、职业，比起“人”来，只是扮家家酒的小玩意儿。
　　可是，在我学术与专业的领域里，你，凭什么叫我“小姐”?
　　(摘自《应台冷言》，漓江出版社1999年版)
　　
　　[运笔点拨]
　　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时代的新女性，她的文笔犀利、泼辣、直率，她极力想在生活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树立起一个自己想要的形象。她的《小姐什么?》正表明了一种义愤和焦虑，她的苦恼是更上一层楼式的。在观照人格形象的时候，她曾经发现过别人身上的光彩或是污垢，可是突然间，在回望自己之时，她竟意外地发现，原来别人并没有给自己以应有的独立的人格地位。平素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很随意也很随俗的称谓，龙应台也感到满足和快乐，可是她的不满足不快乐在于在自己苦营多年、颇有建树的学术专业领域里被人称为“小姐”——这与一同为伍的“博士”、“教授”是多么的不谐调——而在同一时境，倒茶的小妹居然也是“小姐”！
　　龙应台曾经说过，在被“认”出性别之前，她是“教授”、“作家”、“博士”，而当人们知道她是女人之后，她就变成了“女教授”、“女作家”、“女博士”。在她的很多作品中都明显地流露出对自身性别的微词，但这并不是说她不喜欢自己的性别和她蔑视自己的性别，而是因为男权社会让她的生命枝叶不能得到自由地舒展，她真正看重的是女人要做“人”，要做“我”，而不是谁的肋骨或是组成部分。她所发出的不是一个龙应台的声音，而是新时期无数自强自立女性共同的声音。《小姐什么?》借一次特别的经历探究开去，表面上是写一位女性的懊恼和激愤，实际上展示了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
　　难怪她会拍案而起：“毫无选择的，我是个女人。生下来便不是白纸，纸上浮印着千年刻就的男权价值体系。女人是温顺柔和，谦让抑己的，男人是刚强勇敢、积极进取的；男人的成功必须依赖他身后一个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辅助性的女人。带着这样一个先天印下的轮廓，我开始体验自己的人生，然后大惊失色地发觉：那格格不入之处远远地超过任何东西文化之争、任何大陆台湾之隔！社会，不管东方西方，对女性的有形和无形的压抑带给我最切身的感受。”
　　
　　[实证之二]
　　快说
　　金圣叹
　　夏七月，赤日停天，亦无风，亦无云。前后庭赫然如洪炉，无一鸟敢来飞，汗出遍身，纵横成渠，置饭于前，不可得吃。呼簟欲卧地上，则地湿如膏，苍蝇又来，缘颈附鼻，驱之不去。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车轴疾澍，澎湃之声如数百万金鼓，檐溜浩于瀑布。身汗顿收，地燥如扫，苍蝇尽去，饭便得吃，不亦快哉！
　　十年别友，抵暮忽至。开门一揖毕，不及问其船来陆来，并不及命其坐床坐榻，便自疾趋人内，卑辞叩内子：“君岂有斗酒，如东坡妇乎?”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之供也，不亦快哉！
　　空斋独坐，正思夜来床头鼠耗可恼。不知其戛戛者是损我何器，嗤嗤者是裂我何书。中心回惑，其理莫措，忽见一俊猫注目摇尾，似有所睹，静声屏息，少复待之，则疾趋如风，然一声，而此物竟去矣，不亦快哉！
　　于书斋前拔出垂丝海棠，紫荆等树多种，芭蕉一二十本，不亦快哉！
　　春夜与诸豪士快饮至半醉，住本难住，进则难进。旁一解意童子忽送大纸炮可十余枚，便自起身出席，取火放之。硫黄之香自鼻入脑，通身怡然，不亦快哉！
　　街行见两措大执争一理，既皆目裂颈赤，如不戴天。而又高拱手，低曲腰，满口仍用“者也之乎”等字，其语刺刺，势将连年不休。忽有壮夫掉臂行来，振威从中一喝而解，不亦快哉！
　　子弟背诵书，烂熟如瓶中泻水，不亦快哉！
　　饭后无事，人市闲行，见有小物，戏复买之。买亦已成矣，所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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