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7期
存盘偶现的睿智
作者:林超然
的理性认识,从而形成他的散文的特殊风格。
“蓦然看到”真的是每一个人都曾有过的生活的体验,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自己的记忆中或是文字中对其进行及时的“存盘”,那些粗心者就会与好素材,好文章失之交臂。许达然在这篇散文里写到了自己的所见、所思,“看到”只是一种无意的出发,只是一个必经的过程,而“想到”才是问题的核心,才是作家的“醉翁之意”,我们不得不感佩许达然的高明。
[实证之五]
挂一只草鞋在墙上
高 方
我曾是一个很冷漠很悲观的人,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觉得自己是虚幻的精灵无根无梢、唯独在逛街时——和煦的阳光轻抚着身心,才觉得生命最真实。
一个夏日,太阳突然收起明媚的笑脸,用几点冷雨将悠然逛街的我挤到一家店铺窄窄的檐下,檐雨如珠,淋不到我的衣衫却浸湿了鞋袜,涩涩地难耐。我一边抱怨这鬼天气,一边左顾右盼,希望会有个善良的人邀我共伞,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近旁不远处还立着一个雕像似的老人。老人稳稳地站着,旧布鞋、旧布裤、旧布褂,头上的草帽在风中微微地抖,遮住了他的半个脸颊,但没遮住皱纹里掩着的沧桑。我对老人顿生敬畏。
真正吸引我的是倚在他身边的担子。那担子像是一个民俗工艺展,各种颜色、各种造型的草鞋挂得错错落落,高高下下,又在杂乱中显着秩序、随意里透着古朴。这些精美的草鞋照亮了我的眼睛,让我想起了穿草鞋的童年。
童年是一只风筝,随岁月的轻风远去,又任记忆的丝线牵回。童年的我是个娇气的孩子,椎嗽的小脚穿不得皮鞋,薄底儿的布鞋又总嚷嚷硌脚。特别疼我的奶奶不知从何处来了灵感,竟用满是皱纹的手打出一双双不断长大的草鞋装扮我。于是,我的童年就飞满了亮丽的草鞋,缀满了奶奶慈爱的叮嘱。
如今,我早已过了穿草鞋的年纪,可眼前的草鞋却撩起了我的占有欲。然而买回去做什么呢?闪念之间便有了答案——插花。一只本色的草鞋挂在素淡的墙上,再插上一支大红的玫瑰,在观者的每一瞥中清香暗度,一定别致极了!
我忘了还在下雨,凑过去同老人搭话,老人的目光让我觉得温暖。可他轻轻地拒绝了我,他说他的草鞋是成双卖的,不卖一只。我连忙说给更好的价钱,老人笑着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很沮丧,很尴尬地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飞快地冲到檐下,险些撞到我身上。我见她全身都湿透了,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有趣的是,她居然也向老人买一只草鞋。老人很诧异地望了望我们,再次摇了摇头。那女人很腼腆也很焦急,脸上是颇显苍老的憔悴,她指着街对面说是她的孩子要的。
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没有了往日匆匆的行人,只有一辆小小的轮椅孤零零没有依靠地停在那儿。轮椅上的女孩打着一把红伞,那红色在雨中格外醒目,像是一团火。女孩若无其事地转动着雨伞,串串水珠就亮晶晶地飞出去,很漂亮。可是,我突然怔住了——那孩子,那孩子只有一条腿!
老人默默地收回视线说,挑吧。女人挑好了鞋子摘下来,老人说:“草鞋不分左右脚,两只都拿着吧。”女人摇了摇头说:“拿两只孩子会伤心的。”老人说什么也不肯收钱,那女人就一脸的感激。女人快步走过街去,有些吃力地弯下身子替女孩将草鞋换上,女孩朝我们这边举起红伞,用力地挥了好几下。望着她们在雨中远去的背影,我眼中有热热的东西涌出来……
忽然,我听见老人说:“姑娘,这只草鞋就送给你吧!”待我醒过神儿来,老人已挑着担子绕过街角了。露出笑脸的太阳望着檐下呆立的我,我的手中是与那女孩一样的一只小巧的草鞋。
至今我仍不大明白那老人送我草鞋的目的。可从那以后,我变成了一个热情开朗的人。我也没有用那只草鞋来插花,我把很朴素的草鞋放在我房间一个非常显眼的地方。闲暇时我会坐下来凝望它一会儿,有时也会想那个女孩长大以后会不会如我一样记得五彩的童年和盛载着人间至爱的童年的草鞋。 (摘自《女友》1998年第4期)
[运笔点拨]
客观事物孤立地看没有什么意义,一旦它和作者的情意结合便成为有意义的了;自然景观如此,社会景观亦如此。情是人的主观感受,心理反应,七情六欲远不足以概括情感的复杂性。《挂一只草鞋在墙上》说的是一个卖草鞋的老人,古板地不肯卖“我”一只草鞋(用来插花),却白送一只给雨中残疾的小女孩。作者在开篇讲的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自己,无聊、消沉,与人群很是隔膜,此处越强调作者的麻木、寂寞,后来突发的草鞋事件就越具有穿透力和震撼力,其中涉及的是作者人生观和世界观的扭转,而这些都依重作者选取的另一种角度,都依重文中那一独特的道具“草鞋”。
老人这一形象的指向性很明显,但“爱心”只给小女孩似乎单薄了些;而小女孩的感激是必然的,可是“我”呢?这件事对“我”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读者并不希望故事中的“我”只是一个叙述人,他们希望“我”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并从“我”身上看到更多的人生亮色。结尾是老人送了“我”一只草鞋,但“我”没有用它来插花,而是每每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想到那位老人的心灵。这样,不但老人的形象丰满了,“我”的变化也凸显出来了。这样的文章易于打动人,故事有了立体感,也会引起那些和“我”一样的常常有些忧郁、常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年轻人的心理共鸣。
《挂一只草鞋在墙上》抓拍的是生活当中很容易被忽视的一个片断、一道剪影,文中还涉及一些细节,比如:“女人摇了摇头说:‘拿两只孩子会伤心的。’”只一句就道出了一位母亲的慈爱与细腻,还有“女人快步走过街去,有些吃力地弯下身子替女孩将草鞋换上,女孩朝我们这边举起红伞,用力地挥了好几下”,生动地写出了人情的美好,作家表现出来的实际上是一种源自心灵的触动,而“我”的转变也因之顺理成章。
[实证之六]
我改变的事物
刘亮程
我年轻力盛的那些年,常常扛一把铁锨,像个无事的人,在村外的野地上闲转。我不喜欢在路上溜达,那个时候每条路都有一个明确去处,而我是个毫无目的的人,不希望路把我带到我不情愿的地方。我喜欢一个人在荒野上转悠,看哪儿不顺眼了,就挖两锨。那片荒野不是谁的,许多草还没有名字,胡乱地长着,我也胡乱地生活着,找不到值得一干的大事。在我年轻力盛的时候,那些很重很累人的活儿都躲得远远的,不跟我交手,等我老了没力气时又一件接一件来到生活中,欺负一个老掉的人。这也许就是命运。
有时,我会花一晌午工夫,把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土包铲平,或在一片平地上无辜地挖一个大坑。我只是不想让一把好锨在我肩上白白生锈。一个在岁月中虚度的人,再搭上一把锨、一幢好房子,甚至几头壮牲口,让它们陪你虚晃荡一世,那才叫不道德呢。当然,在我使唤坏好几把铁锨后,也会想到村里老掉的一些人,没见他们干出啥大事便把自己使唤成这副样子,腰也弯了,骨头也散架了。
几年后当我再经过这片荒地,就会发现我劳动过的地上有了些变化,以往长在土包上的杂草现在下来了,和平地上的草挤在一起,再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