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编织在时空中的解构力

作者:李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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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贝林金就走进房间,坐到丽佐奇卡旁边,先是和她闲聊几句,然后请她在琴上弹个她最喜爱的东西。在这里,在钢琴前,当丽佐奇卡停下不弹时,贝林金就把自己骨节粗大的手指,一个饱经世故,沐浴过连天炮火,养成了冷峻严谨心理素质的人的手指,放到了丽佐奇卡白皙的指头上,请小姐讲讲她的生平,对她从前履历的细节极感兴趣。
  他曾问她,从前是否感到过真正的,实实在在的爱的冲动,或者这对她还是头一次。
  小姐却让人难以猜度地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划过键盘,说:
  “不知道……”
  
  四
  
  他们开始了炽热而充满梦幻的恋爱。他们相见时无不流泪和激动。所以,每次会面都体验到日益升腾的欢快。
  不过贝林金抚心细想却感到几分恐惧,他甚至吃惊地想,他,一个两次踏遍各个战场并尝遍非同寻常的苦难才赢得了活下来的权利的人,现在却要为这个百般可爱的小姐的一次微不足道的胡闹就轻轻松松地献出自己的终身。
  随后他颠来倒去回忆着曾经进入他的生活中的那些女人,甚至包括最后的一个,那个与他还真的有过一段罗曼史的教堂执事的老婆(作者对此完全相信),贝林金深信,只有现在,在三十二岁上,他才知道真真正正的爱和实实在在的动情。
  是风华正茂的饱满精力催人奇想,还是人本身对不着边际的浪漫情感就存有一种赋性与偏爱——这暂且还仍然是大自然的奥秘。
  不管怎样,贝林金感到他现在与以前相比像完全换了个人一样,他的血液的成分也变了,他的整个生活在爱情如此神奇的力量面前也显得荒唐可笑和不足挂齿了。
  所以贝林金,这个稍显无耻的人,这个炮弹震聋了双耳,不止一次当面看到过死亡,让生活弄得焦头烂额的人,这个缺少人情味的贝林金,写了几十首各不相同的诗和一个短篇故事诗后,甚至有点热衷诗学了。
  作者没见过他的诗,但是有一首,标题叫“致她与致这一位”,贝林金寄给了《劳动专政》,这首因与社会主义时代不合拍而未被编辑部采用的诗,由于巧遇技术书记,即伊万·阿勃拉莫维奇·克拉涅茨的厚爱而为本人所知。
  作者对打油诗和上乘诗作有独特的见解,所以作者不会以整篇的和足够冗长的诗加重读者与排字工人的负担。作者只提请排字工人注意最末的,最响亮的两节诗:
  
  把爱情称做迈步向前,
  视做自己心灵的箴言。
  而只有你娇媚的面容。
  无时不在我的心间。
  
  啊,丽莎,我就这样
  燃烧殆尽,化为我们
  相识烈焰飞落的灰烬。
  
  从格式方面说这两节诗似乎还马马虎虎。但总的来说,这几行诗可是够糟糕的,也确实与当今时代不共鸣和不合拍。
  后来贝林金不再热衷诗学,也不再沿着诗人的艰难道路走下去了。向来都多少有点崇尚美利坚作风的贝林金很快便抛弃了自己的文学积淀,毫不怜惜地把自己的才干葬于黄土,不再把自己颇显唐突的想法付诸笔墨,而开始按照先前的方式生活了。
  贝林金和丽佐奇卡现在是晚上会面,他们从家里出去,沿着空旷无人的大街和街心花园闲溜,直到夜里。有时他们下到河边,坐在颇陡的沙岸上,怀着深藏不露的和缄默不语的喜悦,两眼紧盯着柯泽雅夫卡河中湍急的水流。有时他们手拉手,为大自然的无限秀丽,或为掠过长空,飘然而过的浮云兴奋不已,发出轻轻的赞叹。
  这一切他们都感到新鲜,迷人,而且,主要的是,这一切好像他们都是头一次看到。
  于是,为大地万物之灵秀奇特与它令人诧异的规律所震撼,瓦西里·贝林金感情激越,当时一下跪在小姐面前,亲吻她两脚周围的泥土。
  而四野月光如水,夜色深奥,芳草如茵,流萤窸窣有声,密林沉默不语,还有蛙声阵阵,昆虫种种。周围的氛围如此甜蜜与安逸。周围通常人间的欢乐,作者对它还不愿毫无留恋地舍弃,所以他不能以任何形式承认自己在这个蒸蒸日上的生活中是个多余的人。
  正因为这样,贝林金和丽佐奇卡尤其喜欢自己这些郊游。
  但是在一次这样美好的郊游时,显然是在一个潮湿的夜晚,疏忽大意的贝林金感冒倒下了。他的病弄明了,好像是痄腮。或者叫——按大夫的叫法——腮腺炎。
  快到黄昏时贝林金感到有点寒冷,喉咙感到刀割似的疼痛。入夜时脸开始肿起来。
  丽莎轻声哭着走进他的房间,而且披散着头发,穿着轻便鞋,在他床与桌子间走来走去,不知该采取什么办法,该做些什么,该如何减轻病人的病痛。
  即便龙杜科娃老妈妈,也一天几次来到贝林金的房间,一再问病人想不想喝点酸果酱,这东西在得了传染病后似乎是少不了的。
  过了两天,当贝林金的脸肿得认不出来时,丽佐奇卡跑去为他请了医生。
  医生给病人做了诊断并开了些药后走了,心里,很明显,在骂给的诊费这么可怜。
  丽佐奇卡在后面追他,在大街追上以后,手背在身后,嘟嘟哝哝问个没完:到底怎么样?得了什么病?还有救吗?她要让医生知道,她经受不住这个人的死。
  当时由于自己的职业,他已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医生十分冷漠地说,腮腺炎——也就是腮腺炎而已,得了这病,很遗憾,死不了人。
  为这种并不算大的危险弄得几分懊丧的丽佐奇卡闷闷不乐回到家里,便忘我地侍候起病人来,既不吝惜衰弱的体力,也顾不上自己的健康,甚至不怕自己传染上这种腮腺炎。
  贝林金最初几天不敢离枕起身,他摸着自己肿胀的喉头恐惧不安地问,他病好后丽佐奇卡·龙杜科娃会不会不再爱他了,现在他病着,让她看见这么一个形象丑陋和蓬头垢面的人。
  但是小姐劝他不要担心,说在她眼里他比以前更有男子汉的风度了。
  贝林金于是轻声地和满怀谢忱地笑了,说这场病再好不过地考验了他们爱情的牢固。
  
  五
  
  这绝对是场非同寻常的爱情。
  自打贝林金从病榻起来,而且头和脖子重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之后,他就感到,是丽佐奇卡·龙杜科娃从病入膏肓,难免一死中挽救了他的性命。
  他们的恋爱关系中因此注入了某种庄严壮丽与慷慨无私的成分。
  在贝林金刚刚病愈的那一天,他拉住丽佐奇卡的手,用一个做出了某种决断的人的口气,请她先别提多余的问题,也别以自己愚笨的插话打断他,静听他把话讲完。
  贝林金讲了一席长长的和庄重的话,说他完全知道什么叫生活,也知道活在世上有多么困难,还说从前,当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时,他曾以不可饶恕的轻率对待生活,因此当初曾吃尽了苦头,但是现在当历经生活的磨炼变得聪明时,他就知道该怎么生活,也知道了严肃的和不可动摇的生活规律。还说,对所有这些深思熟虑之后,他要对自己原本想好的生活做一些更改。
  一句话,贝林金向丽佐奇卡·龙杜科娃提出了正式求婚,说即便丽佐奇卡·龙杜科娃将来也都一直没有工作,不能为俭朴的同一锅饭力所能及地添一把米,也请她不要为未来的生活担忧。
  她稍微忸怩作态,并为了使心中骚动不安的那一刻显得优雅说了几句自由恋爱的话后,终于万分喜悦地接受了这一求婚,说她对这期待已久,而且假若他不这么做,那么他就是个最下流的骗子和坏蛋。还说互无义务那种普通关系尽管也很好,有时还非常好,但那毕竟不一样,等等。
  丽佐奇卡·龙杜科娃马上就带着这个喜讯跑去见妈妈,而且也去告诉四邻,邀请他们参加她的婚礼,要不了多少天就会举行,而且带有俭朴和自家人的特色。
  邻居们都向她热烈祝贺,说她的婚姻等得时间够长了,知音久求不得,让她吃尽了苦头。
  龙杜科娃妈妈一阵喜极泪下,随即,当然,就去找贝林金,以便验证一下是否确有此事。
  贝林金庄重严肃地请老太太恩准他从那一天起称她妈妈,向她确认了这桩大事。老太太涕泪纵横,一边用围裙擦鼻涕,一边说,她在世上活了五十三年,这一天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于是,现在该轮到她请他准许老太太叫他瓦夏了。对此贝林金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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