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编织在时空中的解构力

作者:李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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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当十五年的光阴一晃而过,作者由于身染百病,加上生活动荡以及为饭碗发愁而鬓染初霜时,当作者本就不愿说谎而且根本也无须说谎时,最终,当作者希望看到生活本来的面貌,而不附带任何谎言与矫饰时,——他不怕作为上世纪可笑的过时人物而毅然断言,学者和社会活动家圈子里对爱情的高见这里实在是大谬不然了。
  关于爱情这短短数语,社会活动家要进行无情反驳,作者对此已有预见。
  “您这一经历,他们会说,同志呀,不足为训——这不过是您的私人琐事罢了。您何必,他们会说,拿自己情场中的小动作与人纠缠呢?阁下您,他们会说,有违时代,所以得以活到今天已实属偶然。”
  “听到了吗?实属偶然。那我倒要问问这是怎么个偶然法?您是不是要我一头钻到电车轮子下面?”
  “那这就悉听君便了,他们说。或横尸车轮,或纵身桥下都成,只是您存在于世毫无必要。您看看那些,他们说,简单纯真的和涉世不深的人们,您就会发现,他们和您的论调有天壤之别。”
  啊哈!……读者,请原谅这浅薄的一笑吧。前不久作者在《真理报》上读到一篇东西,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业主,一个理发业的学徒,因为吃醋而咬掉了一个女公民的鼻子。
  这叫什么——不是爱情?这,照您说,是流氓滋事?这,照您说,咬下鼻子为的是一品美味?见您的鬼吧!作者可不愿为此伤神和震怒。他还得把这部小说写完,还得去莫斯科,而且,除此之外,得对几位文学批评家进行几次作者心中不快的拜访,请他们且莫匆匆撰写批判这部小说的批评文章。
  总之,是爱情。
  对于这种优雅考究的感情每个人爱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吧。至于作者,在自认卑微和不善处世之余,即便电车迎面轧了过来,——他的看法也将依然故我而丝毫不变。
  作者只想给读者讲一个当今生活大背景上的爱情琐事。又是,他们会说,琐事呀?又是,他们会说,两卢布一本的书中的鸡毛蒜皮呀?您疯了,他们会说,还是咋啦,年轻人?无边乾坤之中,他们会说,有谁需要您这小玩意儿呢?
  作者在此开诚布公相求:
  “别打扰,同志们!让人说话嘛,哪怕说出来提供诸位批驳呢!……”
  
  二
  
  咳!文学创作多难啊!
  当你穿越难以穿行的荒山野林之后,你已是精力耗尽,浑身瘫软了。
  这倒是为什么呀?为了写男公民贝林金的一个爱情故事。作者和他非亲非故。作者也不欠他的债。也无一种观念把两人捆在一起。倘若实话实说,他丝毫不关作者痛痒。作者无意浓墨重彩描写他。再说这位贝林金,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面孔作者记得也不太清楚。
  至于以这样那样形式参与这段故事的其他人们,那么这些人在作者眼前也都不过是一晃而过,无足轻重。不过丽佐奇卡·龙杜科娃不一样,作者记得起她完全是出于特殊的,这么说吧,个人的原因。
  米什卡·龙杜科夫,她的那个破弟弟,作者印象就更淡了。这是个极为无耻的小子和惹是生非的东西。其外貌特征是淡淡的头发和略显宽大的脸盘。
  不过就他的外貌作者也无意长篇大论。小伙子的年龄是正在长大成人过程中的那种年龄。你写他,这个狗崽子,到你出书的时候他又长高了一大截子,到时候你就分辨吧——看哪个是米什卡·龙杜科夫。嘴上这哪来的小胡子呀,因为在写这些事时他嘴上并没长胡子呀。
  至于那个老太太自己,这么说吧,老妈妈龙杜科娃,倘若我们在描述时完全撇开她不写,读者自己也未必就会要求写她。再说对老太太要做艺术描写一般也比较困难。不过她的狗却能分辨出,哪位是这个老太太。再说有谁需要描写,譬如说,她的鼻子呀?鼻子就是鼻子。读者看了对鼻子的这类描写在世界上也不会活得轻松些。
  当然啦,假使作者手头只有主人公们的这些味同嚼蜡又鸡零狗碎的材料,那他也不会动手写这部文艺小说的。作者掌握的材料是充足的。
  譬如她们一家子的生活,就活灵活现地摆在作者眼前。那座不大的龙杜科夫家的房子。墙皮灰暗,只有一层。房的正面——写有二十二号。稍微偏上的小木牌上,画了一个带钩的长竿。这是消防分工的示意。就是说,一旦发生火灾,哪家带上什么器械。龙杜科夫一家,看样子,得拿钓竿。只是他家能有长钓竿吗?啊呀,八成是没有!……不过在这上面花心思并提请县行政当局加以关注也不是文学创作分内的事。
  他家房子室内的全部情形,这么说吧,家具意义上的物质状况在作者的记忆中也都活灵活现地摆在那里……三个房间不大。地板坑坑洼洼。一架贝凯尔钢琴。样子那么难看的一架钢琴。但弹还可以。有几样破家具。一个长沙发。一只不知是公猫还是母猫卧在上头。梳妆台上放着一只罩有外罩的钟。钟罩上落满了灰尘。镜子本身灰蒙蒙的——照脸不清不楚。一个柜子很大。散发着樟脑和死苍蝇的臭气。
  要让首都的公民住到这些房间里怕要烦死了!
  首都公民一进他家厨房怕也够烦的,里头湿漉漉的衣裳搭在绳上。老太太正围着灶台拾掇菜弄饭。在削着,譬如说,土豆。土豆皮一片连一片从刀上落下来。
  但愿读者不要以为,作者是以偏爱与赞赏之心在写这些琐琐碎碎的细枝末节的。不是!这些琐琐碎碎的回忆中既无快感,也无浪漫。作者既了解这样的小房子,也了解这样的厨房。进去过。在里面住过。甚至现在可能住的也是这样的小房子。这没有任何优越性可以宣扬的,平常极了——可怜巴巴。这么说吧,你一进厨房——脸难免碰到湿漉漉的衬衣上。不过这要算万幸了,这是碰到了服装的体面部分,不然脸碰到湿漉漉的女长袜,你的男子汉派头可就一扫而光了!脸碰到女长袜上让人心里难受!见它的鬼吧!令人生厌的污秽之物。
  但出于与文学无关的原因,作者曾到龙杜科夫家去过几次。所以作者一直为之惊讶,在如此霉烂狭小的旮旯儿里,竟生活着一位如此相貌出众的小姐,竟开着一朵这么娇嫩的,这么说吧,铃兰花和旱金莲丽佐奇卡·龙杜科娃。
  作者一直为这位貌美的小姐万分惋惜。关于她,咱们到时候会久久地和详尽地加以叙述的,眼下作者必须就男公民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贝林金说些话。说说他是一个什么人。他从何处来。政治上靠不靠得住。他与可敬的龙杜科娃一家是什么关系。还有,他是不是他们的亲戚。
  不,他不是她家的亲戚。他不过是偶然地和短暂地卷进了她家的生活。
  作者对读者已有言在先,这位贝林金的尊容他记得不太清楚。尽管作者闭起双眼也能活灵活现地想起他。
  这位贝林金走路一向慢慢吞吞,甚至若有所思。两手背在身后。睫毛一个劲地眨巴。背还多少有点驼,显见是由于生活的重压。鞋后跟穿得透底,一直磨到脚后跟。
  至于说到文化程度,看样子不低于旧学制的四年级。
  社会出身——不知道。
  这个人在革命最炽烈的年代从莫斯科来到这里,关于自己没有细说。
  他来这里干什么——也不清楚。在外省他觉得能吃得饱些,还是怎么?或是长期在一个地方呆腻了,这么说吧,神秘的远方和奇异的游历把他吸引来了?鬼晓得!并非各种心理你都摸得透。
  但最可能的还是觉得外省可以丰衣足食。因为刚到这里时他总在市场溜达,饥肠辘辘地看着新出炉的面包和各色各样的一堆堆水果。
  不过,顺便说一句,他是以什么糊口的——对作者来说仍是个没有弄明的奥秘。他甚至可能向人乞讨。不过也可能搜集矿泉水瓶子与果汁瓶子。然后把它们卖出去。城市曾有这样一些生活上走投无路的倒爷。
  不过,看得出,这人的日子过得寒碜。衣裳褴褛不堪,头发开始脱落。走路也怯生生的,四下张望,脚步迟疑。甚至眼也不再眨了,而是目光呆滞和倦怠。
  再后,不知什么原因他翻身了。而到我们的爱情故事紧锣密鼓展开时,贝林金已有了牢固的社会地位、有了公职和七级工资与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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