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9期


欲望奔突

作者:刘 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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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琳说:“那不行,你这是因为我才累成这样的。你把腿伸过来,我保准它很快就会回来。”黄道庭向四周看看,徐琳说:“你看什么呢,快把腿伸过来。”黄道庭犹豫着伸出了腿。徐琳抓住他的一条腿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她用手轻轻地给他捏着小腿。徐琳轻声尖叫道:“唉呀,你的小腿跟钢板似的,上面的肉真的跑光了。”其实黄道庭僵硬的小腿和徐琳的手有关,他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徐琳轻轻地按摩了一会儿,她有些奇怪地说:“嗳,今天这招儿怎么不灵了,你小腿上的肉还是没有回来。你是不是把它们都吃了呀?”
  她的这句话把黄道庭逗乐了,他小腿一下子就不那么僵硬了,徐琳说:“好了好了,它回来了,再换另一条腿。”
  没有一会儿,黄道庭便感到自己已经恢复了体力,他去了厨房给他们做晚餐。他做的饭菜确实十分地道。徐琳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赞不绝口。徐琳吃着吃着突然发问:“你家里没有酒吗?”
  黄道庭被问得发窘了,他急忙说:“当然有,但是我不知道你还喝酒。再说,你刚刚做了手术,能喝吗?”
  徐琳说:“什么破手术,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快点拿来,我一看到好菜就想喝点酒。”黄道庭去拿来了丛台酒。给徐琳倒了一小杯。徐琳看着他,“怎么不给你自己倒?”
  黄道庭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能喝酒,我一喝酒脸就红,就醉。”
  徐琳说:“哪有男人不喝酒的,你这是让我表姐吓的,快点你也倒一杯。你多喝点酒,以后跟我表姐吵架就有底气了。”
  黄道庭说:“我可不想再跟她吵架了。”
  果然,一杯酒下肚,黄道庭的脸就有些泛红,他急忙说:“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会出洋相。”
  徐琳说:“没事,我喜欢看男人出洋相,尤其是你这样帅气的男人。”
  黄道庭的脸更红了,他说:“不成,我在你表姐面前都没有喝多过。她从来不劝我喝酒,我一端起酒杯来她就会说,你小心点。”
  徐琳给他倒上另一杯酒,“我就知道你不能喝酒是因为怕我表姐。我表姐今天又不在。你怕什么呀。”
  黄道庭说:“不是,我真的不能喝。”但是他为了表现出自己不是因为怕表姐又喝下了那杯酒。
  徐琳说:“我喜欢痛快的男人。怎么样?你不去尝试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黄道庭在酒精和徐琳的双重鼓励下信心倍增,他居然又端起一杯酒,一仰脖把它喝了下去。但是这杯酒成了他今天晚上喝酒的绝唱。喝下去之后,他立即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着了火,大颗大颗的汗珠在皮肤上蒸腾,他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我的头发着火了。”他开始揪他的头发,然后开始脱衣服,他边脱衣服边在屋子里来回奔跑着。
  徐琳快乐地欣赏着这出醉酒表演,她不断地爆发出阵阵笑声。黄道庭脱得只剩下了一条短裤时,他已经在狭小的屋子里跑了五十多圈,身体上湿漉漉的,就跟刚从水里面钻出来一样。极度的疲劳此时也让他站立不稳,他晃了晃,像根葱一样倒在了地上。徐琳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黄道庭,她走过去,想把他拽到床上去,可是醉倒和累倒的黄道庭死沉死沉的,比一头猪还沉。她费了半天劲也没有办法把他挪动,最后只好放弃。她重新坐回到桌边,自斟自饮。不大一会儿工夫,半瓶酒已经告别了酒瓶。她知道,那些酒正在她的肚子里翻滚,徐琳轻飘飘地自己瞎跳了一阵儿,慢慢地酒一点点地向身体外面飞,她似乎看到它们像是雨点似的飞向了屋子里,它们飞到了白色的墙壁上,飞向了明亮的吊灯,飞向了旋转的这个世界中。徐琳在那张床上停止了她的旋转。
  徐琳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激烈地争吵。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那两个人,一个是黄道庭,一个是表姐。他们就站在床边吵得面红耳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裤和胸罩,她都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外衣脱去的。她再看看那两个人。表姐穿着整齐,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而黄道庭也只穿着一条内裤,他正激动地给表姐解释着什么。徐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张口问道:“你们吵什么呢?我还没睡够呢。”
  表姐冷眼看了看从床上坐起来的徐琳,她停止了争吵。她的嘴唇在剧烈地抖动着。徐琳不解地问道:“表姐,你还在生黄道庭的气呀。你这是何必呢,我觉得他买的家具不错呀。”
  表姐怒不可遏地抓起床边的衣服扔到徐琳的脸上,怒吼道:“快点穿上你的衣服,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徐琳从来没有听到过表姐骂她,所以她更加不解,她也愤怒地还击道:“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吃错了药?”
  表姐的整个脸都在抖动着,她指了指徐琳,停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好,你们不走。我走。”她转身向门外跑去。
  屋子里顿时恢复了平静,徐琳看了看黄道庭,发现黄道庭也在默默地看着她。黄道庭的眼角挂着几滴泪珠。徐琳问道:“到底怎么了?”
  黄道庭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蹲下身子痛哭失声。徐琳穿好衣服,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抚摸着他蓬乱的头发,说道:“没关系,误会终究是误会。”
  黄道庭听到这句话竟然有些激动,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幻觉,那就是这个紧挨着他的女人正是他深爱着的。他有些冲动地要去抱住徐琳,可是突然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异味。他的精神立即有些清爽,他仔细地辨认,才嗅出是一股淡淡的药味从徐琳的身体上飘过来。他早就听说过徐琳有收藏药片的癖好,可是从来没有注意过也从来没有闻到过。如今,这股味道显得那么特别,就像是一股清风,给他不知所措的内心以极大的安慰,把内心的焦躁一扫而光。于是他抬起头来说:“我闻到了药味。”他闭上眼睛,用心地嗅着。
  徐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墨绿色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十几粒各色各样的药片,她看到黄道庭如痴如醉的样子,便说:“算了,这些都是我最心爱的,我可以不爱男人,但是我不能不爱这些药片。如果不是看在你昨天背我上楼的份上,我是舍不得它们的,好吧,今天我就为你破个例。我就让你吃两粒药片吧。你可真的是需要吃药了。我表姐也是。”她说着就捏起一粒金黄色和一粒紫色的药片,留恋地看了半天才说:“张开嘴巴。”
  黄道庭始终没有睁开眼,他觉得那淡淡的药味让他的心如止水,十分的平静安宁,他只能听凭徐琳的吩咐,自觉地张开了嘴。徐琳把药片放到了他的舌头上,说道:“咽下去吧。”黄道庭同样按着她的话轻轻地闭上嘴,舌头一卷,药片便顺着喉咙落入了身体的深处。他顿时感到自己的眼前一马平川,阳光普照。
  待他睁开眼时,四周已经无人。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跑到那里。徐琳正在洗脸。他问道:“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徐琳的脸上全是白色的洗面奶,“药片呀。”
  黄道庭惊慌地说:“什么药呀?”
  徐琳用手按摩着自己的脸回答:“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药。”
  黄道庭更加大惊失色,“我又没有病,你让我吃什么药呀。如果是毒药怎么办?”
  徐琳往脸上泼着水,“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吃了我的药还怪我。我还没找你要钱呢。那两片药可是别人从香港给我捎回来的。再者说了,你那样子还不像有病?谁相信呀。”
  黄道庭固执地说:“我没病。”
  徐琳擦着脸,“你没病那你把那药咽下去干什么?又不是我捏着你的鼻子强迫你吃的。”
  黄道庭无语,他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条短裤,他急忙大叫一声“对不起”,捂着下身到处去找他的衣服。
  徐琳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
  黄道庭穿好了衣服,也回到了现实当中,他说:“我得去找你表姐。我得给她解释清楚。”
  徐琳说:“你去吧。对了,顺路你到我单位给我请个假,就说我昨天被汽车撞断了腿,在家里养伤呢。”
  黄道庭抬了抬脚却没有走,他问:“那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徐琳坐到沙发上,“我哪儿也不去,我不想上班,我想休息几天;我也不想回家,我懒得再跟我妈妈吵架。我就在你这儿住几天。怎么,你想赶我走呀。”
  黄道庭急忙说:“没有,没有。”他擦着自己脸上的汗走出了家门。
  
  20
  
  二姐徐琳开始并没有对那个黄道庭产生多大的兴趣,相反她觉得一个沉湎于与女人争吵中的男人丝毫没有魅力。事情的发展连她也没有想到,两个月之后,当她身披婚纱和黄道庭共同走进神圣的婚姻殿堂时,她还有一种恍若梦境的幻觉。
  黄道庭是财贸学校的老师,教会计课。他爱表姐,又有些恨表姐。他们就在这种爱恨交织的交往中度过了五年的时光,他们都热切地盼望着婚姻也许能弥补他们彼此性格的差异,他们也许会迎来一个风和日丽的新生活。可是越接近那个终点也是一个新的起点,他们的焦躁不安的心情越发地加重。所以,一场危机的发生是在所难免的。
  其实这场危机的转折点是徐琳与黄道庭共处一室的刺眼的景象。我的表姐在第二天早晨打开新房的门时,她所有的怒气其实已经消失殆尽,争吵已经是家常便饭,她已经习惯了争吵、和解,然后再争吵,再和解。烈火和细雨本来就是他们生活中互相矛盾又互相依存的两个部分。在表姐的思想中,黄道庭打开门的一瞬间就会把她拥在怀中,然后两人又是一番甜言蜜语。可是她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回应,她只好掏出钥匙打开门,她的脚踏进屋子里,就听到了卧室中传来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呼吸声。她以为是自己昨天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影响了她的听力,于是她毫无怀疑地向卧室里走去。接下来发生的这场争吵是他们正常生活中的最不正常的一个场景。而这个场景就像是一条冰冷的河横亘在他们的生活当中了。
  接下来的一天对于黄道庭来说显得那么的漫长和艰难,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表姐和他重归于好,他幻想他们会和以前一样很快地抛弃前嫌,可是他的努力在太阳落山以后也偃旗息鼓了,他伤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试图回忆一下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追究出现这个差错的原因。在纷乱的思想中,他还是捋出了一条线索,徐琳那么清晰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他终于明白了,徐琳的出现是他们这次难以挽回的主要症结所在。
  二姐徐琳还在黄道庭的新房里自在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一次休息,她买来了许多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她照样笑得前仰后合,她早已把所发生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不是黄道庭那张苦菜花一样的脸,她是不会让她无拘无束的快乐戛然而止的。看着黄道庭充满期待的目光,她的心有些软。她说:“我这个人就是看不得男人们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吧,你说,让我怎么办吧。对了,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黄道庭苦笑了一下,他真的服了徐琳,她亲眼所见的事转眼就能忘得这么彻底。
  徐琳还真的应黄道庭之约去见表姐。实际上黄道庭的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潜伏着危机,他不应该让徐琳去,随便一个人都要比徐琳好。以前表姐也耳闻过徐琳的一些风流事,可是她一如既往地与徐琳保持着友好的关系,经常还给徐琳提供稀有的药片。可是当她看到在她的新房中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后,以前的种种传言立刻具有了杀伤力。所以徐琳的出现,无疑只是来印证那些不好的词语安在徐琳身上的正确性。表姐一看到徐琳就有些恶心,而这种恶心以前她只有过一次,那就是目睹一个被汽车轧得血肉模糊的死人。
  徐琳当然不知道表姐为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弯下腰做出一副痛苦不堪想要呕吐的样子,她不知道此时表姐心目中已经妖魔化了她,她还以为表姐只是不舒服。所以她毫无顾忌地走上前去想拍拍表姐的背,帮她减少一下痛苦。可是当她的手一碰到表姐的背时,表姐居然像是被蜂蜇了一下似的尖叫一声,弯下的腰也突然直了。徐琳的手像是打在一面鼓上强烈地反弹回来,她愣愣地看着表姐,茫然地问:“表姐,你怎么了?”
  表姐说话的声音像是冬天里空阔街道里的风,尖利而且带着呼啸,“你的手不要碰我。”表姐的眼睛里也很恐惧的样子,表姐甚至向后退了两三步。
  徐琳奇怪地问:“怎么了,我的手上有毒吗?”
  表姐眼露惊恐,她说:“不,比有毒还厉害。”
  徐琳把她的手翻过来覆过去,端详了半天,她也没有看出手上有绿色的毒气,她还是不明白表姐这种过激的表现。她说:“表姐,是不是黄道庭气得你都说胡话了。我来就是给你消气的。你不知道,前天你走了后我们一起买了家具,我们一起把家具送回去,当我要走的时候,我的身体出了点毛病,他又把我送到医院……”当徐琳按照黄道庭所教的一一背下来时,表姐只是冷冷地笑着,她不反驳,也不赞同。徐琳好不容易把黄道庭教的那些话说完,她感觉是那么累,她从来没想到要真正地做一件事是那么难。
  等她说完,表姐摆摆手,“你走吧,我什么也不听。我告诉你徐琳,如果你想代替我就不要说这么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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