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0期
晁错:一根平乱的药引
作者:谢 宗
以前有关削藩之事,晁错大多数都是“请间言事”,只与景帝私下交谈。可这一回不知他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居然白纸黑字,指名道姓,把自己对于削藩的详细想法写成疏折呈给景帝。景帝看了,顿时眼前一亮,所有的忧虑都在心中迎刃而解。不但自己有了洗罪脱身的替代品:同时也有了引蛇出洞的诱饵,这替代品便是晁错,而诱饵便是《削藩策》。晁错认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迟削不如早削,长痛不如短痛,景帝的看法跟他一样。那么怎么让他早反呢?就是把《削藩策》公之于众,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
这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如果说以前削藩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架式,是因为你先有罪,我才削你,那么现在抛出《削藩策》,就意味着削藩将成为朝廷日后的长期国策。这种胆大包天的言论,把整个朝廷都骇得一跳。但一时半会儿大家还不明白景帝的用心,也不知他是反对还是支持,也不知道他要大家议论什么,所以几乎没有人敢对这个敏感的话题开口。其实景帝并不需要他们议出什么结果来,他仅仅希望《削藩策》传出去,能传多远,就传多远。
要说,吴王刘濞也算是个老奸巨猾之徒,但这一回,他上当了。《削藩策》一传到他那里,他就按捺不住了。但单单冲着这篇《削藩策》就兴兵造反,似乎又说不过去。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就反,而是在遥远的吴国坐观其变。
景帝成功转身后,发现这一石二鸟之计,还只成功了一半。于是又主动走了一步棋,找了个理由,削夺了吴王的豫章郡和会稽郡。这一下子终于把吴王给惹毛了,皇上居然真敢听信晁错的谗言啊,现在造反,总算师出有名了,于是他到处寻找盟国,正式举起了反旗。而反旗上,赫然写着:“诛晁错,清君侧。”景帝一看,乐了,正中下怀!来吧来吧,等你的军队还没强大到危及中央时,我先把晁错杀了,你不就师出无名了吗?那时你进退维谷,就等着挨打吧。
七国之乱这一年,景帝35岁,而吴王62岁。我们不免会有疑问:难道老吴王就看不出小景帝的这种心思吗?既然是造反,按道理,打出的口号如果是“诛晁错,立明君”,也许更名正言顺些。
可老吴王他有自己的苦衷和想法。他的苦衷是其他六国并不都跟他一条心。吴王派人游说胶西王时,胶西王就曾说过:“皇上他若是逼得急,我只有一死罢了,哪敢造反啊?”吴王不得已,对外只能祭出“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帜。他的想法是,一旦兴兵造反,自己控制了大局,那时不管晁错是死是活,都由不得他景帝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吴王和景帝都在拿晁错来做赌注。赌的是时间,就是景帝在什么时候能把晁错杀掉。杀得早,景帝占主动;杀得迟,吴王占主动。
结果大家都知道,是年轻的景帝赢了这场赌博。
景帝的胜利,还得归功于晁错。自景帝把《削藩策》公之于众时,晁错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只是这时的晁错不急着给自己谋条出路,反而还一心寻别人的不是。吴王造反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组织力量去征讨,而是急着找他的宿仇袁盎的麻烦。理由是袁盎曾在吴国做过太傅,那时皇上问他,吴王会不会造反,他只说不会。现在吴王反了,说明袁盎受了吴王贿赂,故意隐瞒反情不报,应该砍头才是。
而在此之前,袁盎已被贬为庶人,只是平头百姓一个,处江湖之远,跟朝廷已没有任何瓜葛。但听说晁错要砍他脑袋,袁盎就连夜拜见窦婴,说他知道吴王为什么要造反,他愿意到皇帝面前与晁错对质。袁盎为什么会去求见窦婴?因为朝廷上下,只有窦婴曾公然反对过《削藩策》,与晁错闹翻了。果然,窦婴一听袁盎要与晁错对质,忙上报景帝。
按说,这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情,一个平头百姓有权力要求与御史大夫对质吗?但景帝现在特别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挑晁错的毛病,让他有理由尽快杀掉晁错。皇上问袁盎:“吴楚造反,对这事你怎么看?”袁盎说:“这不足为虑。”皇上说:“吴王用铜山铸钱,煮海水为盐,引诱天下豪杰,这么一把年纪了还造反,如果不是计划周密,他敢吗?你怎么说不足为虑呢?”袁盎说:“用利益能够引诱的人,都不是英雄豪杰,只是无赖小人罢了。真的英雄豪杰只会辅助吴王行义,决不会助他谋反。”
这时,站在一边的晁错居然就事论事地说了一句:“袁盎说得很对。”难道他不知道袁盎进宫就是为了寻他的不是吗?他三番五次要杀袁盎,难道袁盎对他就没有加害之心?都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要夸袁盎。心智如此不成熟,又怎么在这样复杂的政治环境下混,跟那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有什么区别呢?晁错心里肯定如此想:我杀你袁盎,条条款款,都是依据法律而来,杀得很对。而我晁错又没有什么罪过,你袁盎要想加害我,那就是错误的。就算你想害我,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但这回,晁错对形势的判断大错特错。他不知道,景帝杀他之心甚于袁盎。
景帝对袁盎说:“既然这样,你有什么破敌之策?”袁盎说:“请皇上把左右大臣摒开我再说。”景帝让其他人退开,只留下晁错。他不是要与晁错对质吗?景帝当然希望袁盎能当着晁错的面历数他的罪状。可袁盎又说:“我要说的话,做臣下的都不能知道。”景帝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把晁错支开了。
等左右无人,袁盎对皇上说:“吴楚本没有反意,是晁错擅自谴责诸侯,削夺他们的土地,他们才造反的。为今之计,只有把晁错杀了,派出使者赦免吴楚七国之罪,恢复他们原有的土地,那么兵不血刃,就可使七国罢兵。”
听了这话,景帝的一颗心都差点跳出来了,心中如打翻了一个五味瓶,《汉书》记载:“上默然良久。”景帝为什么要默然良久?自吴楚造反后,他等这话已等得太久太久,现在终于有人提出要杀晁错了,他激动得都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他当然知道,杀了晁错,七国不会罢兵。如果真是冲着晁错来的,七国只要联名上疏诛杀晁错就可,哪里用得着兴兵造反呢?他知道袁盎也明白杀了晁错,七国也不会罢兵。而这个平民之所以还敢这么向他建议,就因为看清了他早有杀晁错之心;并且杀晁错的真正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为了让对方师出无名而斩杀功臣,怎么说,都不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两人都不说。
我想,景帝在感激袁盎的同时,一定也为袁盎猜破了他的心思而暗暗恼怒。心想,这家伙肚中的乾坤,实在比晁错深广多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他,景帝在这次长久的沉默中,已经作了安排。
然而晁错毕竟是他的老师、他的宠臣、他的智囊,真到了要杀晁错的时候,景帝还是不忍心。沉默良久,景帝最后叹道:“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谢天下。”意思是说也许只能这么办了,我不能因为爱惜一个人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啊。这话显然是给自己的良心找借口,但也算实话实说,因为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