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小蜜之死
作者：徐凤清
“一个平方才给200元，拆了怎么盖呀？”
“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我们不拆，不拆！”
袁老板转头问阎副市长：“我不是给了400元一个平方，怎么成了200元？”
阎副市长朝袁老板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多问。袁老板立刻明白，他给的拆迁费被市里、乡里、还有村里层层瓜分，到拆迁户手里只剩下一半了。以往他搞别的工程时，也多次发生过这种层层盘剥的情况。他也无法去管这些，出了问题自然有地方出面解决。阎副市长双手叉腰，嗓子响亮：“农民兄弟们，拆迁费是低了一点，但是我知道，农民兄弟最顾全大局，最有牺牲精神。当然，牺牲之后是你们的收获。你们想一想，荷湖度假村开发成功，将会吸引大批中外客人，这对我们荷湖市的经济发展有着重大意义。荷湖市发展了，就有了你们的利益，你们可以做业余导游，可以卖旅游商品，可以开农家酒吧、农家旅馆……发财的日子在后头呢。因此，你们的眼睛要看得远一点，千方百计克服目前的困难，我相信，你们会听政府的话，体谅政府目前的困难……”
尽管阎副市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口干舌燥，可“钉子户”就是围着不肯离开。农民最讲实惠，也由于经历的苦难最多，上过不知多少当，都变得精明了，眼前的利益还没有得到，何况是以后？农民拆迁的要求不高，拆迁费一平方增加100元就行，比袁老板给的还低100元呢。可是，阎副市长能答应吗？自然只能委屈小老百姓了。他发火了，转身朝黄色铲车上的公安人员命令：“强制拆迁，谁阻拦，就拉上车。”
于是，铲车像一头凶恶的怪兽，吼叫着隆隆开过去。铲车张开寒光闪闪的铁铲，所到之处一幢幢房屋像面团似的倒塌，又扬起一片灰尘。
铲车开到一户黄砖土坯房的时候，一位六十多岁的瘸脚老人拉着个瞎眼男孩，跪在门口痛哭呼喊：“拆了我的房子，叫我们瘸爷瞎孙哪里去安身呀？”
公安人员跑过去架瘸脚老人，老人朝公安人员把脑袋连连磕到青石阶上，一面磕头一面哀求：“放过我爷孙俩吧，拆了房我们爷俩儿就住露天了！”老人的脑袋磕破了。
看着这场面，卓芳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曾经降临到她家的那一场灾难。
那一年的暑假，她家所在的一条街搞拆迁，开发商拨出的拆迁费同样被层层剥扣，到了拆迁户手里连几块砖瓦都不值。她的父亲卓世龙一身正气，站出来维护拆迁户的正当利益。但合理要求被驳回，房子也被强行拆除了，父亲一气之下卧床不起……
坐在车子里的卓芳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下了车子走过去扶起瘸脚老人，一面掏出一叠纸巾，替老人揩着血迹。随后，她又从小坤包掏出一叠百元钞票，塞到老人手里，说：“老人家，你千万不要再争，再争吃亏的是你。这些钱你拿着，加上拆迁费，能盖起你的小屋了。”
瘸脚老人像在梦里，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一叠钞票，看着眼前这位天仙般美丽的姑娘，立刻又朝卓芳磕头，嘴里喃喃地喊：“姑娘，谢谢你，你救了我们爷孙，我怎么报答你呀？”
卓芳站起身子，转身钻回车子。阎副市长并不为卓芳的举动触动，反而冷冷地说：“卓小姐，在这种场合你要施舍，是永远施舍不完的。”
E 章
阎副市长几乎隔天就来荷湖畔红色小别墅过夜。阎副市长在同她干那种事前，一定要吞一颗蓝色小药丸。此时的卓芳已经没有眼泪。这次，她同袁老板赶到荷湖市同阎副市长谈判荷湖度假村的开发，一幕幕官商勾结的丑恶交易在她眼前暴露无遗，使她沉痛反思：袁老板把你转包给阎副市长，用你的肉体和巨款去行贿阎副市长，而阎副市长凭着手中的权力不知满足地攫取国家财产又残忍地享受着女色。你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啊？到了这种万分痛苦与后悔的时刻，她突然对自己呼喊：“如果你是铁骨铮铮的卓世龙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起来检举揭发这批祸国害民的奸商贪官？”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立即变得那么强烈。老百姓要过上好日子，决不能忍声吞气。父亲的刚烈形象，令她激动骄傲，父亲是个真正的男人。但父亲没有太多的文化，不知用法律来保护自己。现在是什么社会？法制社会，你读了十几年书，懂法，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党员干部违纪有纪委，犯了法有法院。
一连几个晚上，卓芳思考得很深刻、很策略、很周到。天亮阎副市长离开后，她便在手提电脑上噼里啪啦敲打阎副市长与袁老板狼狈勾结、大肆受贿以及阎副市长生活糜烂的揭发材料。在写的过程中，她忽儿激愤，忽儿痛苦，忽儿心情沉重，忽儿又无比痛快，因为她觉得自己终于觉醒了。她看到她的揭发材料慢慢化成两副亮铮铮的手铐，铐在阎副市长和袁老板手腕子上。她比父亲聪明，斗争要讲策略，她在揭发材料上没有留下真姓实名，而是写了个知情者，万一纪委也有腐败官员呢？写完后，她把它寄往荷湖市纪委。
如果纪委的干部是清官，接到她的揭发材料后，一定会很快查办这件事。可是，她等了十几个日子，阎副市长照样来小别墅过夜，他对她的美艳肉体越来越贪得无厌，恨不得把她撕碎揉烂全部吞下，一直要把她折腾得只剩下微弱的喘息之声才睡去。
卓芳想，揭发材料寄往纪委这么久了，为什么阎副市长还能来，这说明纪委根本没有过问。难道纪委真有腐败干部，官官相护，还是揭发材料不充分？她突然想到，也许自己过于小心，写的是匿名材料，又没有通讯地址，纪委当然把她寄的揭发材料搁了起来。她似有所悟，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把这事干得光明正大？既然证据在握，那还怕什么？我是在履行一个公民的正当权利。
她又暗暗作准备，把阎副市长同龙州小姐鬼混的录像带偷偷从袁老板那里搞来翻录了一盘；又把袁老板上回买的微型自动摄像机，装在小别墅房间隐秘处，把阎副市长的兽行全过程拍摄进去；然后又写了份内容更为详细的揭发材料，附上两盘录像带。她要亲手交给荷湖市委第一把手苏瑞书记，她不信堂堂的共产党书记不管他手下的腐败干部。
不过，找市委苏瑞书记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她来到市委门口，被门卫挡住，问她找谁？她说找市委苏书记。门卫一听说她要找苏书记，问她认识不认识苏书记？她说不认识。门卫问她找苏书记有没有事先联系？她说没有。门卫说：“苏书记日理万机，你没有事前联系他怎么有时间接待你？”她说她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苏书记，有非常重要的情况反映。
门卫警惕起来，难道又是告状的？不久前，门卫放进一个没有事先联系的妇女，这个妇女找到苏书记办公室，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她是一家国有企业的会计，揭发老总贪污，她写了揭发材料到市纪委。纪委说要调查，但她一连去纪委几次，都说还在调查。一个月后，揭发材料竟然回到老总手里，老总对她打击报复穿小鞋，逼迫她下岗，连生活费也扣着不发。她不找纪委了，要苏书记解决。苏书记说别急别急，让我调查调查。听到调查，女人一急，滚在苏书记办公室的地上，边滚边哭着说，调查调查，你们就只有调查没有结果，还说如再不解决她就撞死在苏书记办公桌前。苏书记火了，说你大闹市委触犯治安条例，再胡闹就把你抓起来。告状女人一听感到绝望了，爬起来一头撞到苏书记红木办公桌上，撞破了脑袋，弄得很不好收场。为此，苏书记接受教训，严厉交代门卫，凡告状的一律不能放进市委，要动员他们去外边一幢楼的信访办。门卫告诉卓芳：“你要告状，到左边那幢楼，向信访办反映。”
卓芳朝左边看去，果然有座小灰楼。她寻思，市纪委都不理睬，信访办能解决？再说这是揭发荷湖市的大人物阎副市长，这材料非要亲自交给苏书记不可，一定要亲口反映才放心。可是，不管她怎么同门卫说，门卫就是不让她进去。她只得问门卫苏书记的电话号码，门卫回答说苏书记的电话不能告诉你，这是纪律。卓芳进不去，就千方百计地找到市委内部电话簿，拨通了苏书记的电话，但几回都是空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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