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女秘书失踪之谜

作者:张景得




  三年后,在广东惠安,老四不幸染上伤寒,一夜之间满头浓密的黑发脱尽。老四原本的几分英气已不复存在,那女人望着他的大秃头,就觉恶心。便乘机席卷了他全部的钱财逃走了,害得他连医药费都交不起。
  出院后,原来打工的那家电子厂已将他除名。秃子老四在惠安待不下去了,也无脸回到妻子身边,思来想去,走投无路,只有卷起铺盖,回到老家香屯。好在还有当年分的二亩田地,土坷垃里刨食也能苟延残喘。
  三年前一场干旱,地里颗粒无收,连果腹尚且困难了。他这才想起他还有一位远房堂侄李浜,如今已是显赫人物,亿万富翁,且当年与他还有几年同窗之谊,不妨去找找他,或许看在“堂叔”的分上能够给他一口饭吃。
  他来到了汝阳……
  这就是秃子老四年轻时做下的糊涂事,用一生的代价换来那一刻风流!原本的婆姨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呀,那是一块金子,却被自己随手就给扔了!
  好在老天最后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做成了这件事,他的良心才会稍稍得到一丝安慰,将来就是下到阴曹地府,见了自己妻子,也能有个交待了。
  突然那酒再次涌了上来,像团烈火在燃烧。秃子老四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似浸着烈酒。他在铺板床上翻滚,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好在该做的一切他都做了,心中却还在记挂着一件事:
  “山鬼——肚胀呀!山鬼,肚胀呀……”
  三天后,人们才发现秃子死在他那间破木板屋子里。他脸色青紫,龇牙咧嘴,那形状非常的恐怖。
  街边死了个流浪汉,并没人把这当做一回事。大伙儿都传说他是醉死的,三海碗酽酽的“女儿红”,瘦得似豆芽般的秃子,能抗得了吗?这就是贪杯的下场!
  不过人们多少也有点遗憾,秃子老四尽管形象猥琐,獐头鼠目。但“贵妃楼”从此便少了一位调笑逗乐的活宝。还有,他说的红杏跟一个糟老头子私奔的话肯定有些来历。可是秃子现在突然死了,红杏失踪之谜也就永远被他带进了地下。
  一直以来被人们所鄙薄的秃子也给汝阳城的老少爷儿们留下了一个费解的谜。
  冤鬼告状
  三个月后,汝阳市调来了一位新任公安局长叫张海山,而且这位张局长还带来了他年轻靓丽的美娇妻金巧玲。
  却说新任公安局长带着新婚的小妻子刚到任不久,恰逢新春。正月初八一过,张局长因一件案子来到离汝阳城不远的香屯乡调查。这汝阳的民俗风情极为浓郁,附近一带农村在正月里都特兴演社戏。张局长来到香屯,正好当地的村民请了一个民间的戏班子在唱社戏。那些乡长和书记便盛情邀了新上任的公安局长去看戏,也算作是一次体验地方乡俗风情吧。
  戏台上演的是一出包公戏《探阴山》。讲的是一年轻女子冤死后她的魂灵来到阴间,阎罗殿里一贪官污吏受了阳间贿赂将这女子的魂灵私自锁在地狱的阴山。包公带着张龙赵虎来到阴风惨惨的地狱,年轻女子阴魂告状,包公大义凛然铲除阴间罪恶,将这受冤女子的魂灵拯救出地狱。这是一出带有比喻手法的思想性极佳的传统戏,几位乡长书记一边陪着公安局长看戏,一边和他谈些本县的民情风俗,后来一聊就聊到了上一任公安局长遗留的积案,于是一位分管本乡政法的副乡长便说起了去年大鹏公司的女秘书红杏神秘失踪的事,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一大疑案。张局长听后点点头,道:
  “这事我一到汝阳就听说了,红杏‘私奔’一案疑点颇多。也许那个秃子老四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可惜他突然暴毙。说是‘醉死’了,这很蹊跷,令人生疑。由于这案子过去很长时间了,一切痕迹都已消失,没有任何线索可供侦查。不过这件案子在我心中装着呢,一旦出现转机,我非弄他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里正闲聊着呢,台上的戏已进入高潮,包公上场了。伴随着咚咚的锣鼓声,那世人所熟悉的黑老儿已步入中场,两句过场词之后,一个亮相,然后甩袍,抖袖,整冠,在大堂上坐下。正欲拍了惊堂木传审“人犯”,没想到就在这时出了一件奇事:一个跑龙套的演员突然脸色发青,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像是中了邪,他竟然跑到“公案”前扑通一声跪下,尖着一副公鸭嗓子大喊:
  “包大人!小人有冤情呀,请包大人为小民做主呀……”
  台上台下的人顿时一愣。有些懂得这出戏文的观众心里想:不对呀!这《探阴山》里没这个情节呀?噢!突然明白了,接着便是一片哗然:“坏啦!今晚招来真鬼搅台了!”
  原来,旧时上演包公戏有一种迷信说法,戏台上的“包公”升堂问案时,往往会招来真的怨魂冤鬼附在某个人身上跑到“公案”前诉说冤情,把假老包当做真老包。
  然而这只是旧时的一种迷信传说。时代已进入了文明的新千年,这种无稽之谈居然在今日里又重现!偏是那扮演老包的演员虽然长得膀大腰圆,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他见这打小旗的突然中邪,口鼻歪斜,白眼珠子上吊,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当场便吓的“哇”的一声号叫,抱头往后台鼠窜而去。
  “冤鬼”却不肯就此作罢,跪在公案前一声比一声喊得令人毛骨悚然:
  “小民有冤情啊!包大人替小民做主哇……”
  他这么一闹,台上的演员乱了套,台下的观众炸了窝,戏班子老大气歪了眼鼻,怒气冲冲跑到台上拎着他耳朵:
  “你小子犯什么浑?不知道这是上台演戏?你这不是成心拆我的台吗?问案的是假老包,你小子真有什么冤情找真老包去呀!”
  “冤鬼”一听这话,跳起身满台乱窜,口中凄厉地喊叫:“真老包,真老包!噢,真正的包大人到了汝阳城啦!下面的乡长书记陪坐着的就是包青天啊!”
  台下几位乡长书记一怔,不由自主便将眼神儿齐刷刷向新任公安局长张海山投去。
  台上闹鬼,张海山心里一惊,不知那跑龙套的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后来他慢慢的就看出一些门道来了。但当对方喊他“包青天”时,他已完全明白了,这是现实生活中一曲真实的“冤鬼告状”。他是个弱者,确有重大冤情,苦于状告无门,借这个机会向他申诉。在省厅待了二十多年,像这种类似的事情他也曾有所耳闻,一些苦主的家属由于面临的对手是权贵,四处上访状告无门,于是便想着法儿另辟蹊径,诸如趁着人大开会期间,手中拿着血衣,头上顶着状纸,冲进会场,跪地向人大代表哭诉冤情,寻求帮助,为屈死的冤魂昭雪。今日这戏台上打小旗的很可能就是属于这种类似的情况。
  台上那“冤鬼”在继续流泪哭喊:“包青天,我有冤情啊……”
  台下上千名百姓望着张海山,陪坐在左右的乡长和书记等人也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目光望着张海山。
  “张局长,您看这……”
  张海山心里明白,这是赶鸭子上架!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不管你是真也好,是假也罢,看来今日自己是非得站出来唱这出“戏”不可了。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风纪扣,在两位乡长和书记的陪伴下走上台去。
  “我说,你小子也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了。我就是汝阳市新任公安局长。如果你真有什么冤情的话,可以直接向我申诉,用不着这样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的,闹的影响不好,你自己还有‘异端邪术’之嫌。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冤鬼”却似乎并没有听明白,他继续装疯卖傻,向着公安局长拱拱手:
  “张大人,老夫就是本乡山人李开山,恕老夫惊扰您了。”
  台上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李开山不就是李滨死去的爹吗?这老家伙就是这香屯乡人,一生没什么本事,生了四个儿子,老二李滨,极有出息,徒手在汝阳城闯荡,杀出一条血路,创下一片江山。李滨发迹后便把他接去城里享富。老家伙活了七十四岁才死。六十为花甲,过了六十便算不得是短命,李滨将他送回香屯老家,殡殓丰厚,一座坟墓建造的好风光,比乡政府大楼都气派。他有哪门子冤呢?
  张局长一听这“冤鬼”提起汝阳颇有争议的人物李滨的亡父,便知下文有“戏”,便也假戏真做进入角色:
  “噢,原来是李老先生驾到!本局听说老先生生了一个极有才干的儿子,在汝阳发迹之后便将您接到城里去安享天年。你老活了七十四岁,也算得是高寿,你那孝顺的儿子又花了一百多万为你建造了一座阴宅,气派的忌妒死活人!你还有啥不知足的?今晚显灵有何话要与本官说呀?”
  “冤鬼”叹了口气:“张大人,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老夫本来九泉安居,倒也其乐融融。岂料横祸飞来,有一恶人杀人劫财,却把老夫的阴宅偷偷掘开,将盗来的财物藏在老夫棺内。阴间上个月反腐倡廉,搞廉政建设,‘四清’‘四查’,查到我的宅内,发现失窃赃物,硬说是我杀人越货,我这不是代人受过吗?您说我这冤不冤呀?还望张大人明察秋毫,否则真凶就有可能逍遥法外!”
  张海山一听这话,立即敏感地意识到,这打小旗的不是胡闹,只怕李开山的墓穴中真的藏有什么犯罪的秘密。对方这是用心良苦假借“冤鬼”之口在向他暗示。于是又问:
  “李老先生,此事阴阳相隔,我也没有黑老包那个本事去‘探阴山’。此案的凶手到底是何人?想来李老先生一定是心知肚明的了,那就不妨明示吧。”
  “冤鬼”却不肯明示,反倒激将起来:“假若张大人真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好官、清官,有良知敢为民做主的父母官,您就不妨去探一回‘阴山’!只要您敢打开墓穴,便一切真相大白。到那时,即可拿到罪证,缉捕杀人真凶,为冤死者昭雪。苍天在上,在下这决非戏言!拜托,拜托啦!”
  “冤鬼”涕泪满面,说完口吐白沫,一歪身子昏倒在戏台上!戏班子里的人一齐上前急救,捏人中的捏人中,喷凉水的喷凉水,折腾了半天才悠悠气转,问他刚才的事他却茫然不知,依旧是个跑龙套打小旗的。
  这戏是没法再演下去了。人们也不想再看了,他们一致认为,这个跑龙套打小旗的虽然不是什么真正的“冤鬼附身”,但他也决不是在胡闹,这是戏中有“戏”,借此机会向这位新上任的公安局长申诉冤情呢!就看你这位“包大人”是否敢去“探阴山”,如何来断这个鬼案了!
  
  红杏尸体在李开山墓里
  
  回到家里,张海山把在香屯乡发生的事和小娇妻一说,谁知金巧玲一听便急上了脸:
  “哎呀呀老公呀,你咋那么糊涂哇!你是一个公安局长,怎么就能跑上台去和‘冤鬼’对话,只怕你这上台容易‘下台’就难了!”
  “小玲子,我看那打小旗的不像是在和我胡搅蛮缠,说不准那李家墓中还真的藏有啥罪恶呢!”这金巧玲玲珑剔透就像一尊象牙宝塔,张海山深爱着自己的这位小娇妻,所以不管是家中事,“朝”中事,心中事,凡是有什么事总爱和她嘀咕嘀咕。
  “你就那么相信那打小旗的鬼话?要是他受人唆使带有阴谋装神弄鬼,做个圈套让你钻呢?再说啦,这开墓验看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手中又没有真凭实据,仅听他几句鬼话你就敢去挖人祖坟?”
  金巧玲兜头一瓢凉水泼下来,张海山一愣:“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把这事撂下不再提它,就当啥也没有发生……”
  金巧玲摇摇头:“不行!已经晚了!当初你就不该上台去,这事如今肯定已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汝阳城的眼睛都在盯着你这位公安局长欲看一出‘好戏’呢!你新上任第一件事便这样荒唐,以后你还怎么在汝阳办案?既然上了台,这‘戏’就得唱下去!这样吧,我帮你拿个主意。现在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不妨就再往深里走一走。这个李滨和那个打小旗的咱们都不摸底,正好,明天你先把那个李滨请到公安局,征求他本人意见,探探他口风,看看他反应,如果他心静如水,以正当理由不同意扒开他爹的坟墓,你就可借口‘事主不同意开墓’,而体面地下台阶,也封住了汝阳人的嘴巴;如果那个李滨同意开墓,那你就开墓验看,反正有他李滨担待着,也就没你什么事。假如墓中没啥隐秘,你就把那打小旗的逮起来,狠狠地治他一个‘妖言谗说,扰乱社会’的罪名!这也是杀一儆百宰鸡给猴看,看这汝阳城今后谁还敢小觑你!总之,不管怎样,你一定得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这件事若是处理的不好,今后你在这儿还怎么待下去呀?”
  别看这金巧玲年龄不大,人却极是聪慧,遇事也极有主见。
  第二天,张海山来到公安局。香屯那边电话已打过来了,说是前天晚上戏台上“冤鬼告状”,公安局长上台接受那“冤鬼”申诉一事,如今在香屯乡已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全乡的民众一致要求打开李开山的墓穴验看,他们相信那“冤鬼”说的话不是诳语,李开山的墓中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罪恶!而那戏班子里的人也证实,说那打小旗的演员平时为人极是忠厚本分,绝不会无事生非用“冤鬼告状”来戏耍公安局长,他一定是个知情者,借用戏中“戏”来暗示告状!
  这极富传奇色彩的新闻不径而走,如今已不但是香屯,就连整个汝阳城都在传说这件事儿了。舆论一片哗然!
  市委、市政府几大班子也被震惊了。书记和市长同时站出来说话,他们指责张海山说,这事你是怎么搞的?你一个公安局长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台上那混蛋装神弄鬼地瞎说,你良莠不辨竟还跑上台去接受“冤鬼”申诉,以致闹得这满城风雨。好嘛,你想做汝阳的“包青天”,居然把公安局的预审室搬到戏台上去“现场办公”,你挺有能耐的呀!那好,你张海山就把这个案子一查到底吧!如今整个汝阳群众议论纷纷,你自己燃起的这把火自己去灭,给汝阳人民一个交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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