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离婚计划
作者:张红胜
春艳拉着一车菜早早地往东桥市场赶来。
这是一个临时市场,就在马路边,每天早上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春艳将菜从本地的菜贩子手中批发来,再整天熬着零售出去,卖不出去的留下自用。受苦受累倒没什么,就是还要时时提防着工商、城管和税务等,一旦被抓着,手续一样省不了,费用一分少不下,本身就是小打小闹,经不起什么折腾。能顾个嘴巴就算不错了,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多长时间也缓不过来。
前面有一段缓坡,春艳拉着车吃力地向上爬着。若在平时,她使使劲儿就上去了,但昨天感冒了,虽然吃了药,身子仍很虚弱,刚爬了一小段儿就气喘吁吁。她觉得今天像拉了一座山,头上汗如雨下,但脚下迈不出半步,车子还慢慢地向后倒退。她急得四下张望,但却没有一个熟人。这可怎么办?她大口地喘着气,两腿用力蹬直,但丝毫无济于事。她想,完了,这车菜肯定要栽路边了……
正准备泄气之时,她忽然觉得车身轻下来。她有点儿诧异,回头一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一下想不起是谁,也就顾不上想,先拉上去再说吧。这时就听身后那人喊道:“艳妹哎,哥来帮你了,小心别累坏啊,哥可是心疼你啊!”
春艳一听,差点儿背过气去。帮她推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纠缠了她好长时间的屠户胡土富。如果早知道是他,她宁愿这车菜栽到路边不要了。可是现在……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上拉。
胡土富是他们那一块的一个地痞,年近五十,身板干瘦,却一肚子坏水。他见春艳长得有些妩媚,又欺她男人长期不在身边,早早打上了她的主意。无奈春艳不是风流之人,又有李荣民帮衬着,使他无机可乘,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死心,一直在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有手不打上门客,何况人家刚才还帮助了自己。一到坡顶,春艳就停下来,抹了一把汗,满脸堆笑地说:“谢谢你啊,胡大哥!”
胡土富一脸邪笑:“怎么谢啊?是陪我睡一觉,还是让我亲一回呀?看你这衣裳都热湿了。”说着伸过手来,趁春艳不备,在她那高高的乳房上抓了一把。
“你……”春艳下意识地用两手护在胸前,脸涨得通红。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咬着嘴唇把哭声咽回了肚里。
胡土富得寸进尺,像一只狼刚咽下了肉,嘴里嘟嚷着:“真有味呀!”手又伸过来欲摸春艳的脸。春艳又气又恨地向后躲着。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断喝:“胡土富,你干什么?”
正在兴头上的胡土富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身材健壮的修理匠李荣民从后面急急赶来,不由得赶紧缩回了手,讪讪地说:“不干什么,顺路帮了个忙。你说是吧,春艳?”
春艳知道李荣民那火爆脾气,如果让他知道了刚才的事还不把胡土富打了?男人郝振武长期不在,她可不想惹什么事,更不想让人说李荣民和她的什么闲话。因此强忍着屈辱的泪水,苦笑着说:“是,胡大哥刚才帮我推车,正在谢他呢!”
胡土富得意地向怒气冲冲的李荣民挤挤眼说:“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走了,我也要去做我的生意了。”一边走,一边流里流气地念叨:
下岗女工不流泪,
昂首走进夜总会。
谁说我们没品味?
呸,那是万恶的旧社会……
郝振武回到霍城时天已黑透了。到东家那里交完车,东家想请他和郭二鬼子喝酒。郭二鬼子一听精神大振,一蹦三尺高,郝振武却一口拒绝了。东家以为他是累坏了,就说:“休息几天再走吧,今天不喝,哪天都行,我这车全凭你给经营着呢!”郭二鬼子有点儿扫兴,就在东家耳边咬了咬。东家一听笑了:“是吗?老郝也终于解放了,理解,理解。”郝振武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陈州和老板娘王莉萍喝完酒时自己就醉了,路也不能走,还是王莉萍一路扶着回来,正好被鬼混归来的郭二鬼子看到。郭二鬼子坏坏地笑着,在回来的途中还敲他的竹杠,郝振武有口难辩,又想起自己的病情,一路上默默不语。此时,郝振武黑着脸说:“鬼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郭二鬼子做了个鬼脸:“武哥,我哪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
“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再胡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说着就要过来揪他。
郭二鬼子急忙躲到了东家身后。东家一看这阵势,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挡着他说:“好了好了,你不喝就早点儿回去吧,我和鬼子喝一口。”
东家住在城北,郝振武家在城南。穿过一条不宽的胡同就进入大街。郝振武谢绝了东家用车送他的好意,一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想着心事。
霍城这几年变化很大,街道拓宽了,高楼修多了,路灯更亮了,夜市更闹了。自己在这小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前几年忙上班,这几年下岗了忙跑车,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还没有好好逛逛这小城,更不要说陪老婆和儿子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伤感。你说这人活一生到底是为了啥?以前春艳总是和自己说,钱财是身外之物,有它要活,没它也要活,主要是活个痛快,世上百姓一茬人呢!但是看到别人住得宽宽敞敞,穿得体体面面,儿女们吃啥有啥,他的心里就堵得慌。他不恨别人过得好,只恨自己没本事。所以,他下决心挣钱,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让一家人也能够直起腰来光光亮亮地走在人前。可是现在自己正准备大干几年时,天不容己,摊上了这个绝症!自己无所谓,可是老婆呢,儿子呢?他们以后怎么办?他越想越气,一口紧接一口地猛抽着烟。
正在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他的眼前闪过一辆单车,骑车的像是朋友李荣民,后座上的女人却好像是自己的老婆春艳。他急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不错,正是这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正骑着一辆自行车向西街拐去。
李荣民和郝振武原来是在同一个公司的工友,上班钻一块,下班灌一口,有点儿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意思。和郝振武唯一不同的是,李荣民不太注重“脸皮”,公司倒闭后他拾起了祖业,干起了修理营生,补鞋、补胎、修锁配钥匙,凡是他能干的他都干。这些活虽然也是风吹日晒,吃苦受累,但毕竟路多活也多,一月下来也有不少进项。本来生活应该是蒸蒸日上了,但老婆三年前抛下他和女儿,撒手西去。缺了女人的家毕竟不像一个家,白天忙一天,晚上回去还得面对冰锅冷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和春艳多次劝他再找一个,春艳也热心地给他四处张罗着,但不知怎的,李荣民始终对这事不热心,但也不阻拦她。问他到底怎样想的,他只是笑笑。气得春艳直骂他是榆木疙瘩,骂过了依旧替他四下里找。这么晚了,他们去干什么?郝振武心里蒙上了一层云。后来又一想,是不是春艳又给荣民介绍对象了?白天没时间,也只有晚上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释然了。他相信荣民这个朋友:更相信自己的老婆春艳。
看看表,儿子快下晚自习了。儿子学习很用功,成绩也很好,使他很欣慰。但就是营养跟不上,快一米七的个子,却干巴巴的像一根竹竿。每次出车回来,他都要给儿子带些好吃的,这次因为那张该死的“诊断书”,却忘了这档子事。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手狠狠地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