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天不藏奸

作者:贺绪林




  只因一顶“绿帽子”,他精心策划了一连串谋杀案,手段狠毒。然而,纵使他心硬似铁,怎当那官法如炉?!
  披着羊皮的狼终究会被揪出来,因为——
  
  一 古槐死尸
  
  1973年9月7日清晨。
  与往日一样,杨兴建起床后,先是上茅厕尿了一泡尿,接着开了院门,顺手在门后摸出一节半尺长、头上拧着一个大螺帽的麻花钢筋。这时天刚放亮,村里静悄悄的,狗大个人影也没有。他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他也想睡懒觉,可身不由己,他是生产队长,要打铃喊大伙儿出工。
  他家门前有棵桶粗的古槐,古槐的一个大枝杈上吊挂着一个钢轨接头。那东西有些年头了,不知是谁搞来的,做了生产队的大钟.他一手拎着钢筋钟槌,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蹒跚地朝前走着。
  忽然,啥东西把他的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抬眼一看,撞他脑袋的是一双脚。他有点儿恼火:“谁?下来!”他以为谁坐在树杈上跟他闹着玩儿哩。
  可是没人应声,那双脚依然吊在眼前晃荡。他忽然感到不对劲,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睡意顿消。抬眼再细看,原来树杈上吊着个人,吓得他汗毛倒竖,一屁股跌坐在地。他醒过神,起身拼命砸钟,边砸边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啦!死人啦!”
  大伙儿闻声慌忙跑了出来,有的还提着裤子靸着鞋。大伙儿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古槐的枝杈上吊着一个人,因为杨兴建拼命砸钟,吊着的人被震得打秋千似的晃荡着。
  一个大嗓门儿喊了一声:“快把人弄下来!”
  大伙儿循声看去,是大队支书刘俊杰。他年近四十,身材魁梧,浓眉红脸络腮胡,不怒自威。他脸色铁青,跃身上树去解了绳。大伙儿七手八脚帮他把吊着的人落了下来,这才看清是大队会计杨兴文。
  杨兴文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伙儿围成一圈,眼睛瞪得比牛铃大,一时都不知所措。
  “快掐人中,看还有没有救。”有人低声说了句。
  刘俊杰的目光威严地扫了过去。说话的是个瘦老汉,年过半百,叫李有信,一顶“地主分子”的帽子戴在头上,把他的背都压驼了,说话也跟做贼似的。他见刘俊杰看他,吓得一哆嗦,身子一缩,溜出了人群。
  杨兴建急忙去掐杨兴文的人中,掐了半天,不见有啥动静。周围的人都摇头叹气。
  有人去给杨兴文的媳妇儿报信。杨兴文的媳妇儿张芳香疯了似的跑过来,大伙儿给她让开一条道。她站在杨兴文的尸体前傻了半天,猛地扑上去号啕大哭:“我的天呀……”一声未了,昏死过去。
  刘俊杰慌了神,一面大声指派人把张芳香往屋里抬,一面让人赶快去叫大队的赤脚医生。
  片刻工夫,赤脚医生来了,好不容易才将张芳香救醒。
  刘俊杰送走赤脚医生,再回屋时,屋里只剩下了杨家的至亲好友。张芳香嘤嘤地哭,族里的几个女人都陪着她哭。杨兴建蹲在一旁,皱着眉抽闷烟。杨兴文是他的叔伯兄弟,比他小七八岁,和他共一个祖父。他们俩秉性不同,平日里来往不多,关系说不上好。可血管里毕竟流着一个先人的血,杨兴文死了,而且死得不寻常,他心里十分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张芳香终于止住了哭声。
  “咋回事?”刘俊杰沉闷地问了一句。
  张芳香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开了。杨兴建皱了一下眉,说:“说说吧,让刘支书给你拿拿主意。”
  刘俊杰又说:“这里也没外人,兴文咋出了这事?是啥你就说啥吧。”
  刘俊杰和杨兴文都是大队干部,而且杨兴文是刘俊杰提拔起来的,大伙儿都知道他们俩关系很好。张芳香对刘俊杰不仅尊敬,也十分信任。她抽泣着诉说起来……
  原来,前天晚上她和杨兴文吵了一架。事情的起因其实很小。杨兴文回家很晚,她问杨兴文上哪儿去了,咋才回来。杨兴文说加班算账了。她说离年底还早,算啥账?杨兴文很不高兴地说,不到年底就不能算账了?她近来觉得杨兴文不太对劲,摸了一下他的脚,是热的。她恼火了,问他是不是上哪个野婆娘的炕了?
  张芳香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因此在家里她是绝对的领导,平日里她一发火,杨兴文就偃旗息鼓不吭声了,可前晚杨兴文不知吃错了啥药,火气很大,恼怒地说:“就是上了人家婆娘的炕,你能把我咋了?”
  她先是一怔,随即火冒三丈,骂道:“杨兴文,你狗日的敢跟我撒歪!”
  杨兴文还击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气老子早就受够了!”
  夫妻俩夹枪带棒地吵了起来,谁也不肯相让。也是气昏了头,张芳香骂了句:“亏你还是个男人,不如拔根屌毛吊死去!”
  杨兴文不甘示弱,道:“我明儿就去上吊,让你守一辈子寡!”
  “你要有那个志气,还算是个站着尿尿的!”张芳香一拧身,面墙而睡,给了杨兴文一个冷背。
  夫妻俩一夜都没成眠。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杨兴文就下炕出了门。以前两人闹别扭,杨兴文也是如此,张芳香也懒得理他。杨兴文一整天都没回家,张芳香肚里有气,没有去找,知道反正饿不着他,他是大队干部,常有人请他的客。到了晚上,杨兴文还是没有回来,她心里有点儿着急,可碍于脸面,还是没有去找。没想到就出了天大的祸事!
  听完张芳香的诉说,刘俊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说道:“芳香,不是我说你,这事就怪你了。前天晚上兴文在大队部睡着,还跟我聊了半宿。他不住地长吁短叹,我问他有啥心事,他说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死了的好。我还骂他胡说八道。”
  张芳香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刘俊杰看了她一眼,又说:“事情已经出了,哭也把人哭不活,你也别太难过了。”随后又叹了口气,“唉!舌头跟牙都打仗哩,过日子么,谁家夫妻还能不吵几句嘴?兴文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屋里的人都无声地叹息。
  沉默半晌,刘俊杰又开了腔:“兴文是大队干部,他的丧葬费用由大队来出。”
  杨兴建说:“那就谢谢刘支书了。”屋里的人都跟着说感谢的话。刘俊杰摆了一下手:“兴文跟我共事多年,关系很好,出了这事我心里十分难受……”说着红了眼圈。他抹了一把眼睛,又说:“芳香,往后有啥难处,就跟我说。只要我当着支书,决不让你作难。”
  刘俊杰这一番暖肠暖肚的话,不仅让张芳香十分感动,也感动了屋里所有的人。大伙儿都念刘俊杰的好,他却摇摇手:“别这么说,你们都是兴文的亲朋好友,帮着把兴文的丧事料理好,让他入土为安,这就是谢我了。”
  
  二 再发命案
  
  星移斗转,不觉两年过去了。
  这天中午收工回来,杨兴建扛着锄头途经刘俊杰家门口。刘俊杰恰好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家里拖:“兴建哥,到屋里坐坐去。”
  杨兴建对刘俊杰并不感冒。三年前,大队班子改选,他和刘俊杰是大队支书的候选人。他是个直杠子脾气,说话声高气粗,做事不曲里拐弯。刘俊杰却比他脑子活泛、心眼儿稠,很会来事。后来公社党委任命刘俊杰为大队支书,为此他很是气恼,也不服气,一直跟刘俊杰面和心不和。看刘俊杰在处理杨兴文的后事上十分得体,他才对他有了些好感。此时刘俊杰拉他进屋,他不知刘俊杰有啥话要跟他说,便跟了进去。
  进了屋,杨兴建看见炕头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瞧,认得是刘俊杰的丈人爸孙二老汉。他礼节性地跟孙二老汉打了招呼,转脸问刘俊杰叫他来有啥事。刘俊杰满脸带笑地说:“没啥事,咱兄弟俩好长时间没侃了,今儿在一块儿喝两盅。”
  杨兴建平日里爱喝点儿小酒,可今儿人家请丈人爸喝酒,自己来掺和算个啥事?再者,刘俊杰凭啥请他喝酒?他嘴里说着“不不不”,抽身要走。这时刘俊杰的老婆兰花走进来拦住了他。
  兰花个头不高,长得小巧玲珑,肤色白皙,且十分丰满,像刚出笼的白蒸馍,让人眼馋。她笑眯眯地说:“兴建哥,别走嘛。陪我老爸和俊杰喝两盅吧。”
  孙二老汉也热情挽留。
  盛情之下却之不恭,杨兴建只好脱鞋上炕。兰花给他们沏了茶,拿了烟,说道:“你们先喝茶抽烟,我拾掇饭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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