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天不藏奸
作者:贺绪林
“哄鬼去吧!”刘俊杰一脚把兰花踢倒,咆哮道:“看我不送了你的丧!”
兰花跟他夫妻十几年,深知他是个蛇蝎心肠的人,啥狠毒事都做得出来。他已弄死了杨兴文,说不定也会弄死她。她不想死,也害怕死,她吓得浑身筛糠,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腿哀求:“看在娃娃的面上饶我一回吧……”
“你个不要脸的婊子客!”刘俊杰又搧了她一个耳光。她左脸颊印上了一个红手印,疼得哭出了声。
“你还敢哭!看我不弄死你!”
兰花吓得不敢哭了,只是无声地抽泣。刘俊杰吸着烟,半天不再吭声。他在想:杨兴文的尸体咋办?好半天,他扔了烟头,呵斥兰花:“别他妈的哭丧了,帮我把这个死鬼弄到后边去。”
兰花哪敢不听他的话,挣扎着爬起来帮着丈夫给杨兴文穿上衣服,抬到后院一间闲屋里。
刘俊杰的西邻是李有信。两家的后院被一堵土坯墙隔开着,前天一场大雨把土坯墙浇塌了。刘俊杰太忙,没顾上重砌。刘家没动手,李有信也不敢贸然先动手去重砌。
夜幕拉开了,天上有云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约摸子夜时分,刘俊杰扛起杨兴文的尸体摸黑跨过倒塌的后院墙。杨兴文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刘俊杰把尸体靠在墙角。墙角的上边是李家的鸡架,架上卧着几只老母鸡。他蹑手蹑脚,唯恐惊着了架上打盹儿的鸡们。
兰花站在自家的后院台阶上,目睹这一切。她弄不明白刘俊杰要干啥,也不敢去问。她站在那里提着心吊着胆,大气也不敢出。
刘俊杰又悄然回到自家的院子,拿了手电筒,又找了一根长竹竿。他身伏暗处,用竹竿捅李家架上的鸡。鸡们受到惊吓,拍着翅膀“咯咯咯”地惊叫起来。
李有信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嫌老子是“地主分子”,都搬出去另过了。李家现在只有老两口和未出嫁的女儿,女儿昨天说了一门亲,今儿老伴陪着女儿到男方家认门去了,路太远,晚上没回来。李有信上了年纪,瞌睡少。他刚睡着,就被窗外的鸡叫声惊醒了。他猛地翻身坐起,心里说:有人偷鸡!
说来真是凑巧,李家这些日子接二连三丢了几只鸡。他们疑心是西邻二狗偷了。二狗是个二流子,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整天胡逛荡,谁见谁嫌。这么一个懒狗也欺负到他的头上来了,他肚里窝满了火。
李有信摸黑下了炕,顺手在门后摸了一根木棒就出了屋。他来到后院,隐约看见鸡架下站着一个人。这个偷鸡贼也真是胆大包天,看见他竟然毫不畏惧,动也不动,他顿时火冒三丈。他虽然胆小怕事,可打贼的胆子还是有的。他喊了一嗓子:“打死你这个偷鸡贼!”手中的木棒就落了下去。
那贼动了一下,但没有跑。他更来气了,又接连打了几木棒。那贼倒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喝问:“你干啥哩?”声音未落,刘俊杰跨墙而过,手电的光柱也直扫过来。
李有信吓得一哆嗦,用手挡住强烈的手电光,嘴里胡乱支吾着:“没,没干啥……”
手电光扫到墙角,刘俊杰俯下身,佯作惊愕地说:“这不是兴文么,你咋把他打死了?!”
李有信定睛细看,果然是杨兴文。他伸手试探了一下鼻息,没有一丝气息。他吓傻了,喃喃地说:“我只当是偷鸡贼,哪能想到是他……”
刘俊杰板起了脸:“李有信,你打死革命干部该当何罪!”
李有信惶恐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说:“我不是成心的,我不是成心的……”
刘俊杰呵斥道:“快把人背到屋里去,看还有没有救。”
李有信挣扎起身,扛起杨兴文的尸体进了屋。刘俊杰跟进了屋,一张脸板得铁青。他在杨兴文的额头摸了一下,瞥了一眼吓灰脸的李有信,冷冰冰地说:“人是没救了,你说这事咋办?”
李有信扑通跪倒在刘俊杰面前,磕头如捣蒜:“刘支书,我真不是成心的……”
刘俊杰冷笑一声,话题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听说你昨儿给你女儿说了门亲?”
李有信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他看到了生的希望,跪爬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沓钞票双手送上:“这是我收的五百元彩礼,请刘支书收下。”
刘俊杰又是冷冷地一笑:“你想收买革命干部?”
李有信急忙说:“不不,我把彩礼上交大队革委会。”
刘俊杰这才接过了钱装进衣兜,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知道你不是成心的,你也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了,我就放你一马吧。”
李有信又是一阵打拱作揖,连声说:“刘支书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刘俊杰暗暗窃喜,可他不露声色,眼珠一转,说:“你过来。”
李有信赶紧凑过来。刘俊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边点头边说:“我按刘支书的主意去办。”
再往后,就是李有信在刘俊杰的帮助下,给杨兴文的脖子拴上绳索,把尸体挂在大槐树上,伪装了一个杨兴文自杀的现场。第二天一大早让杨兴建头一个发现了……
九 月夜寻证
听完张芳香的讲述,周安达皱着眉问杨兴建:“你们当时都没怀疑杨兴文是他杀?”
杨兴建说:“当时我的一位族叔有点儿怀疑,他说让派出所的人来验验尸。可大伙儿都认为兴文是自杀,叫派出所的人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那时是九月份,天气还很热,怕尸体腐烂,第二天就埋了。”
周安达生气地说:“都是一群糊涂蛋!”又问:“对兰花和李有信的死,你们也没怀疑过?”
杨兴建红着脸说:“兰花死时,我和兰花的爸都在现场。我们咋能怀疑刘俊杰害死他老婆?至于李有信,他戴着‘地主分子’的帽子,又是刘俊杰坐他的车,谁会怀疑刘支书害死‘地主分子’呢。再说,那是条险路,经常出车祸。要不是刘俊杰得意忘形,他们三人恐怕永远都是冤死鬼。”
周安达把犀利的目光又投向张芳香:“刘俊杰现在是你的丈夫,你为啥还要告他?”
张芳香说:“周局长,不瞒你说,我以前没把他看透,那晚他酒后吐了真言,把我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晚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告了他,我就又成了寡妇,不告他吧,他这样毒,我怕他哪一天也把我弄死。再说,兴文的死我也有责任,我不想让他做个冤死鬼。思前想后,我就去报了案。周局长,你可不能饶了这恶狼啊!”
周安达点点头,大口吸着烟,微眯着眼睛,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大眼睛,叮嘱张芳香:“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门。”扭脸又对杨兴建和王成才说:“你们俩要保护好她的安全,不能再出事了。”
杨王二人点头答是。
……
晚上十点钟,周安达来到王成才家。王成才三人正焦急不安地等着他。他吩咐一句:“把家伙拿上跟我走。”
王成才问:“拿啥家伙?这个行不行?”他拿出一杆生锈的梭标。
周安达笑了:“谁让你拿这个了,把锹拿上就行了。”
“拿锹干啥?”王成才莫名其妙。他原本以为周安达是要带他们去抓刘俊杰。
周安达说:“咱们去找证据。常言说得好,贼没赃硬如钢。你也说刘俊杰奸得很,事隔两年,不找到他杀人的证据,他就不肯认罪。”
杨兴建说:“咱听周局长的,周局长让咱干啥咱就干啥。”
三人扛着家伙跟随周安达出了门。外边一团漆黑,街道静悄悄的,只有星星在头顶眨巴着眼。出村不远,路边停着一辆帆布篷吉普车,车上坐着一个人,是法医老吴。周安达拉开车门让他们上车。张芳香怯怯地问:“上哪儿去?”
“去你们村。”周安达说,“你坐在我旁边给我指路,我们去杨兴文的墓地。”
在张芳香的指引下,周安达把车开到了杨兴文的墓地。这时下弦月爬上了树梢,朦胧的月光照着一座孤坟。近旁有一片小树林,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张芳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禁不住往杨兴建和王成才的中间挤。他们三人感到这地方很是吓人,都瞪着眼睛看周安达,不明白带他们来这个鬼地方干啥。
周安达下午已把破案的方案考虑成熟,刘俊杰奸诈狡猾,不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他是绝对不会认账的。再者,他虽说是公安局长,可曾被打倒过,现在被控制使用,稍有不慎就会落马。他倒也不在乎头上的乌纱帽,只想在位子上能为老百姓办点儿实事。他考虑到张芳香被医院认定有精神病,她的话不会被采信,要破此案就必须找到证据,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刘俊杰钉在杨兴文头上的铁钉。如果能找到那个铁钉,刘俊杰就得认罪伏法。可当地的风俗是,挖死人坟是犯大忌的。但只要张芳香允许挖坟开棺验尸,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但他不能在白天挖坟开棺,万一找不到那个铁钉,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