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最后一个女俘

作者:贺绪林




  还是无人吭声。
  常安民走到杨胡子指定的二号女俘面前,说道:“你说吧,我们保证你的性命安全。”
  二号女俘恶狠狠地瞪着眼喊道:“要杀就杀,我啥也不知道。”
  常安民皱了一下眉头,转脸去问一号女俘:“你叫什么?不用怕,你说,说出来我马上就放了你。”
  一号女俘标致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信任的神色,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显然在权衡思虑着。
  常安民自然看出来了,刚想再说点儿什么,二号女俘却大喊大叫起来:“不要相信他那套把戏!你一说出来就会死的!”
  一号女俘的脸色凶狠起来,不再理睬常安民。
  常安民心头腾地蹿起一股火焰,但他只是把枪把攥了攥,还是强压住了怒火。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理他懂。
  杨胡子却忍不住了,跳起来骂道:“你这个瞎X,老子扒光你的衣服,看你的X嘴还硬不硬!”骂着就要动手,被常安民拦住了。
  常安民想再审审三号,却见三号满眼凶光地瞪着他。他明白审也是白审,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跟杨、刘二人嘀咕一阵,带着人马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三“说啥也要活着走出这戈壁滩!”
  
  最初的行军颇有几分轻松。
  三个女俘没有被五花大绑了,只是手脖子串在一起,让大家簇拥着往前赶。尽管已经十分疲惫,然因三个年轻漂亮女俘的存在,这支队伍倒也有许多生气。士兵们拿三个女俘取笑,在嘴巴上解解馋。有几个胆大的,借推搡女俘、催促快走之机,趁势在她们的诱人处摸一把,惹起一阵怒骂一阵哄笑。
  常安民走在队伍最前面,一张脸板得似生铁。怒骂哄笑声不时撞进他的耳朵,可他已无心去呵斥部下。他忧心忡忡,不时举目看看迎面的朝阳,又环顾一下四野。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升起太阳的方向究竟是不是东方?
  清晨的戈壁苍茫寂寥,满目皆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成峰成谷的黄沙。没有绿色,看不见飞禽走兽,只有一望无垠的荒凉。视野尽头,那轮血红太阳区分着天与地的界限。如果这是一幅油画,可谓雄浑壮美,然而这不是油画。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众人的破军装被热汗浸透,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有人耐不住,大声嚷嚷着脱了帽子,解开衣扣。当太阳升到头顶时,天气闷热得像个大蒸笼,所有的人都如垂死的鱼,大张着嘴,喘着粗气。连长常安民也敞开怀,摘下帽子直撩汗。杨胡子、刘万仁他们干脆脱了军装,光着脊背。三个女俘的绸料衣裤早已被汗水浸得雨淋了似的,紧紧贴在身上,将女人特有的曲线勾勒得显山露水,惹得这些当兵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直往里钻。然而,骄阳的炙烤使他们没了最初的心情,只是放荡了目光而已。
  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
  杨胡子仰起脖子,将水壶里最后一滴水倒进喉咙,赌气似的将水壶扔得老远。水壶滚过去,发出一阵哐啷哐啷的声响。
  常安民转脸看见,好几个士兵都喝干了水。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水壶。嗓子眼快要冒烟了,可他舍不得喝一口水。他已经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知道干渴的折磨刚刚开始。腰间的这壶水就是性命,喝一口就接近死亡一步,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动用这壶水的。他停住脚步,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对大伙儿说:“弟兄们,忍着点儿,水要省着喝!”
  杨胡子伸出大舌头舔舔嘴唇,有气无力地说:“连长,歇歇脚吧。”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即又蛇咬了似的跳起来。“他娘的,这石头蛋赛过了煤球!”他一脚踢飞硌了他屁股的鹅卵石,悻悻地骂道。
  常安民仰头看天,太阳似一个硕大无朋的火球在头顶悬着,而且好像越来越大,令人晕眩。天蓝得发青,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丝风,空气都在发烫。环顾四野,别说遮阳树木,便是一根野草也难得瞧见。
  “还是慢些走吧。”常安民说了一句,垂着头开始挪动脚步。
  大伙儿都默不作声。此时,在这个地方歇息的话,会被烤熟的。他们听从连长的话,强打精神,默然无语地往前赶路。
  太阳斜到了西天。
  杨胡子突然欢叫起来:“连长,快看!”
  常安民手搭凉棚,顺着杨胡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天尽头,竟隐隐约约现出一抹绿色。他惊喜非常,大声命令道:“加速前进!”
  大伙儿都瞧见了那抹绿色,队伍立刻有了生气,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三个女俘交换了一下眼色。杨胡子推了二号一把:“磨蹭啥,还不快走?”
  到了近前,却发现原来只是一片胡杨林。大戈壁的胡杨生长在风沙肆虐的世界,每棵树都显露出独特的风采。有的身段优雅,四肢舒展,好似戈壁滩上的迎客松;有的只有树干没有枝叶,却生成奇特形状,好似枯木雕塑;有的前面完整,背面蚀空,宛如舞台上耸立的树的模型。林边有棵胡杨树堪称树王,树干粗壮,两个巨大的枝丫伸向空中呈“丫”字状,一个像杂技演员耍碟子,曲背弯腰,嘴里叼着一团绿阴,另一个树叶茂密,犹如撑着一把绿伞。
  常安民看着胡杨林,又转眼看看就要落山的夕阳,命令道:“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
  大伙儿闻令,谁也没心思欣赏这戈壁滩上特有的风景了,拣一抹阴凉各自躺下。
  常安民将三个女俘安顿在一处树阴下面,自己靠着一棵树坐下。他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痛,嗓子眼着了火似的生疼生疼。他下意识地摸着腰间的水壶,迟疑半晌,才解下来喝了一小口。当他放下水壶的时候,发现三个女俘都瞪着他的水壶,舌尖不住地舔着裂出血口子的嘴唇。他没有理睬,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骚乱声。常安民猛地握住枪把,急睁开眼看,原来是两个士兵为争一块干粮打了起来。
  行军途中,大伙儿都被干渴折磨得奄奄一息,倒忘记了饥饿。此时找到阴凉地,歇息片刻,精神稍有恢复,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可经昨晚一场恶战,许多人都把干粮袋弄丢了。于是,没粮的就朝有粮的强拿硬要起来。
  常安民一摸自己身上,干粮袋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不觉皱紧了眉头。他起身走过去,厉声喝住两个士兵。他跟杨、刘二人商量一番,将队伍集合起来。
  他一脸严肃,将队伍扫视几遍,沙哑着嗓子说:“弟兄们,咱们走进了戈壁滩,一两天的工夫不一定能走出去。从现在起,全连的干粮和水都交给杨排长,由他统一管理发放,谁也不能多吃一口、多喝一口!”说罢,他摘下腰间的水壶交给杨胡子。
  有水有粮的虽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服从了命令,纷纷将水壶和干粮袋交了出来。
  常安民又扫视队伍一眼,提高声音道:“弟兄们,咱们来自天南海北,这辈子能在一起当兵吃粮不容易,这是缘分。昨晚一场恶仗,百十来号弟兄将命丢了,只剩下咱们这十来个人,这更不容易,是咱们的福分。从现在起,咱们更要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要亲如兄弟,互帮互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啥也要活着走出这戈壁滩!”
  随后,常安民留下两人看守俘虏,命令其他人四处寻找水源和能吃的东西。
  不一会儿,出去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这个胡杨林子不大,一眨眼他们就寻了个遍。没有水源,没有走兽,连一只飞鸟也不曾见到。
  常安民的脸黑得很难看。
  在这个荒凉的戈壁滩上,这块巴掌大的胡杨林的存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不可能再有奇迹出现了。
  
  啥时假也不许胡来!
  
  天很快黑了下来。
  干渴、饥饿和疲惫,已经将这支队伍折磨垮了。大伙儿一躺倒在地,便昏昏沉沉地死睡过去了。
  常安民也是身心疲惫,但却并无睡意。他没有派人站岗,他察看了地形,估计土匪是不可能跟踪到这个荒芜之地来袭击他们的,可本能却使他没有放松警惕。他将三个女俘赶在一个沙窝里,捆了她们的双手,自己则仰靠在沙窝口一棵粗壮的胡杨树上假寐。
  大漠之夜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寂寞,四围听不出一点儿声音,似乎连风儿也死去了。
  常安民的心海却不似这大漠之夜风平浪静,他心潮翻滚,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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