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恨杀
作者:岳 勇
众人见了碑文,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地道的来历。一路向前,出口之处,正在明隍庙安置梅守恪老先生棺椁的厢房中。可见梅怒雪所言,大抵属实。
一行人回到县衙,知府大人坐在公堂之上,目光往堂下一扫,堂下站立众人之中,除了一班衙役皂隶,尚有吴过、司马恨梅怒雪夫妇、花想容主仆等一共五人。他瞧一瞧各人脸上神色,心中已有主意,一拍惊堂木,道:“梅怒雪,你说你亲手杀死养父梅若风,可是实话?”
梅怒雪跪着答话:“民女刚才所言,句句属实,杀害我义父的凶手并非吴捕头,也非我家相公,实乃民女一人所为,请大人明察。”
韩知府点点头道:“很好。”又问,“据你刚才所言,你之所以能找到那条在本案中起关键作用的地下暗道,完成杀人计划,全凭一条小狗带路,是也不是?”
梅怒雪点点头道:“正是。那条地道的确是民女所救的那条小狗带引民女无意之中找到的。”
韩大人问:“那条小狗,现在何处?”
梅怒雪道:“在民女家中。”
韩大人道:“左右,且押梅怒雪回家,将那小狗带来。”
左右闻声走出两名衙役,手执水火棍,押了梅怒雪直往北门奔去。等了半晌,三人复又回来。梅怒雪怀中果然抱着一条小狗,那狗目光灵动,浑身雪白,竟无一根杂毛,极是惹人喜爱。
梅怒雪将狗放在地上,复又跪到堂前。那狗显然没见过这种场合,有些惊怕,围着梅怒雪蹭来蹭去,半晌才敢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朝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怯生生望了过去。
当它看到花想容时,忽地全身毛发都竖立起来,龇牙咧嘴,冲上前去,汪汪直叫。花想容吓了一跳,厌恶地叫道:“滚开!”抬起一脚,将它踢了一个筋斗。那狗再不敢冲到她近前吠叫,而是退得远远的,满眼恨色瞪着她,嗷嗷低吼。
韩知府暗自点头,心中更加明了,道:“梅怒雪,你这小狗果然乖巧有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梅怒雪道:“民女无话可说,民女认罪,请大人发落。”
众人知她身世凄苦,饱受蹂躏,动手弑父,实为迫不得已,再说梅若风为老不尊,禽兽不如,人神共愤,实在是死有余辜。众人都暗自同情,只盼知府大人能法外开恩,从轻判处,好让司马恨梅怒雪这对苦命鸳鸯稍有安慰。一时之间,公堂上鸦雀无声,众皆肃静,只等知府大人当堂宣判。
谁知在这等关键时刻,知府大人却忽地微微一笑,扭头看向身侧站立的易大夫,道:“你是本官从知府衙门带来的仵作,依你之见,这桩命案该如何判法?”
易大夫闻言,急忙退后一步,躬身道:“大人,此案作何判法,请恕卑职不敢妄言,只是昨日卑职验尸之时,发现三大疑点,大人不可不察。”
韩青山眉头一扬,道:“哦,哪三大疑点,你且说说。”其实昨天验尸之时他也在场,易大夫早已将尸体上可疑之处向他禀报了。此时发问,只不过是想让易大夫当堂说出来罢了。
易大夫当下走下堂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道:“各位,在下所说的三大疑点中的第一点,刚才县衙里的五更仵作已经说了出来,本人便不再赘言。至于这第二个疑点,却出在梅若风的伤口上。他后背连中两刀,第一刀虽然刺偏了,第二刀却深入数寸,正中心脏,但令人称奇的是,如此重伤之下,伤口竟然只有少量血水渗出。诸位可以想象一下,若是平常人身上中刀,必是鲜血狂涌,衣衫尽染,但梅若风连中两刀,伤势如此之重,伤口四周却干干净净,这是为何?”
听他说到这里,所有见过梅若风尸体的人都不由暗自点头,在心中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易大夫道:“导致这种结果出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梅若风中刀之时,已经死亡。只有死人被刺之后,才不会大量出血。”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梅若风怎么会在中刀之前就已死去?杀人真凶难道不是梅怒雪?案情再一次复杂起来。
易大夫却全然不理大家如何惊奇议论,接着道:“在下曾用银针检查过梅若风的胃部,在他胃中发现了少量尚未来得及消化的鲥鱼汤、肉。”说到这里,忽然扭头望向花想容,问道,“梅夫人,三月初九日的晚饭,你们家吃了一道鲥鱼汤,当时桌上只有你们夫妻二人进餐,这没错吧?”得到花想容点头肯定之后,他又道,“但是奇怪的是,我在梅若风胃里的鱼汤中发现掺有一种迷药,而这迷药似乎又不太纯,里面还混合着其他的毒药。那种迷药气味极香极浓,这便是梅若风说那晚的鱼汤比平时浓香可口的原因。而置梅若风于死地的,正是这迷药中混入的毒药。这迷药与毒药,都是慢性之药,所以梅若风喝下鱼汤数个时辰之后才慢慢昏迷,并于昏迷中中毒死去。”
原来梅若风是中毒而死,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大感意外。那么下毒者又会是谁呢?大家都把疑惑和追问的目光投向了易大夫。
易大夫却不慌不忙,并不急于揭示谜底,仍旧娓娓而道:“起初,知府大人和我都怀疑问题出在做菜的厨子或端菜送菜的丫环身上。但经过调查得知,梅府厨房共有三个大厨、五个帮工,大家都在厨房里一起干活,任何一人想要在鱼汤里动手脚,都很难不被其他人发现。况且鱼汤做熟之后,三个大厨分别用汤匙试过味道,并未觉出汤中有异香之味,可见问题并非出在厨房里。而端菜的丫环是三人一路,每人端一样菜,并排步入饭厅,若其中有人停下放毒,余人必察觉。所以亦可肯定,鱼汤在端上餐桌之前,是干净安全的。但是鱼汤上桌之后,情况又怎样呢?梅夫人,还是请你来跟大家说一说吧。”
花想容脸上的神色忽地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目光垂下,望向地面,道:“饭菜上桌之时,我家老爷还在里面书房看书,端菜的丫环们带上房门出去之后,饭厅里只有民妇一人,民妇不敢上桌,站着等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老爷才从书房出来坐下吃饭,民妇才敢入座……”
易大夫问道:“在梅若风进厅之前,你在干什么?”
花想容道:“民妇什么也没干,只站在一边等他出来。”
易大夫盯着她大声道:“你说谎,就在这四周无人的短短一会儿,你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掺入了那一大锅鱼汤中。”
花想容面色惨变,连忙摇头道:“没、没有,我什么也没干。”
易大夫上前一步,逼视着她道:“有,肯定有,那一锅鱼汤从做好到被吃掉,只有这个时刻才有机会被人下毒。你若没有下毒,那么大一锅鱼汤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厨房里的人说,你平时是最喜欢喝鲥鱼汤的,你常说这汤对滋阴养颜很有帮助。”
花想容忙道:“不,我、我也喝了鱼汤。”
易大夫双目如电,咄咄逼问道:“那怎么没见你中毒昏迷死亡?那一锅鱼汤从头至尾只有你才有机会下毒,你就是毒死梅若风的凶手。”
“不、不……”花想容被他的凛然气势所逼,竟吓得连连后退,慌乱地摇着头,失声叫道,“我、我并没下毒,我在那鱼汤里放的只是迷药,并非毒药,他、他不是我杀的……”
易大夫不容她有丝毫喘息之机,踏上一步,厉声逼问:“那你为什么要在鱼汤里下迷药?”
“我、我……”花想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知府大人哪容她多加思索,早已惊堂木一拍,喝道:“还不快如实招来,难道要大刑伺候不成?左右!”左右行刑衙役大喝一声,冲上前来就要将花想容按倒在地。
花想容早已吓得花容尽失,魂不附体,扑通跪地,颤声道:“大人息怒,民妇愿招。我家老爷喝的鱼汤中的迷药,的确是民妇下的。”
九、真相大白
知府大人坐在堂上,双目如电,问道:“你为什么要给他下迷药?快说。”
花想容哆嗦道:“因为、因为只有将他迷倒,梅怒雪才能杀得了他,否则凭她一个弱女子,就算近得了他的身,却也杀他不死。”
知府大人问:“你又怎知梅怒雪要杀她养父?难道你们俩是同伙不成?”
花想容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民妇与这杀人凶手并非同伙。不过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民妇嫁入梅家不久,便已察觉梅若风和梅怒雪这对养父女有乱伦关系,而梅怒雪每次看她义父,双目中都充满恨杀之意,民妇还发现梅怒雪每次回娘家‘探望’她义父,身上都暗藏着一把匕首。民妇便是傻瓜,也看得出她早有杀人之心,只是在等待机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