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恨杀

作者:岳 勇




  “住口。”知府大人忽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司马恨,你且少安毋躁,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卢大人昨日呈上的密函,本官已细细阅读,其中推断虽勉强成立,但臆测之处较多,不足为定罪之据。而相较之下,吴过说你是凶手,理由却似乎更充分一些。”
  司马恨急道:“大人,他只不过是反咬一口,为自己开脱,请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面色一沉,道:“理由是否充分,推断能否成立,听他一说便知,你又何必激动?”
  司马恨不再说话。
  韩知府道:“吴过,你且将昨日对本官所说的话,当堂再说一遍。”
  吴过拱手道:“是,大人。按三月初九晚梅大人遇害时的情形来看,当时山上山下只有我和司马总捕头二人嫌疑最大。而引起我对司马总捕头怀疑的,却是他那天身上所穿的衣服。”
  司马恨虽然被按倒在地,极是狼狈,但仍不忘出言相讥:“那天我穿的衣服怎么了?难道是一件血衣不成?”
  吴过看他一眼,并不加以理睬,只顾说下去:“那天晚上,我从昏迷之中醒转,过去推你之时,却意外地发现蹊跷。试想,你我几乎同时被人击晕,都是躺倒在狂风暴雨之中,为什么我全身冻得像块冰,而你却还浑身发热呢?我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为什么我的衣服里外早已湿透,而你却还有最里面的一件衣服是干的呢?你说这是为什么?这说明了什么?”
  司马恨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一下,悻悻地反问:“说明了什么?”
  吴过提高声音道:“这只能说明,你躺在风雨中淋雨的时间没有我长,所以衣服尚干,也说明在此期间你一定另有行动,导致身体发热,即便躺在风雨之中,一时半会儿体温也无法降下。”
  司马恨哼了一声,却无言反驳。
  吴过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道:“那天晚上,我明明已看清自己左右及前方十丈之内绝无人影,为何我一回身向后张望之时,便被人一掌击倒?唯一的可能就是,击倒我的并非别人,而是你。”
  司马恨道:“胡说八道,我已在你之前被人击倒,又怎能偷袭你?”
  吴过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时根本无人偷袭你,是你自行坠树,假装遭袭昏迷,待我回头察看敌情之时,你却突然跃起,出掌将我击晕。然后你立即闯入庙内,将梅大人刺死——当然,你不会用自己的佩剑行凶,你用的是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一切完毕,确认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会令别人怀疑到你这位堂堂总捕头身上的蛛丝马迹之后,你又立即奔回庙外,躺在原地,假装昏迷,只等我先行醒转,替你背这个黑锅。”
  司马恨冷声道:“你这推理未免太勉强了些,你说我假装昏迷,又有何真凭实据?”
  吴过摇一摇头,道:“你与县丞大人商议之后,由县丞大人写给韩大人的密函,韩大人已给我看过,其中提及我曾以内功推拿你身后大椎穴使你醒转,是不是?”
  司马恨道:“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吴过道:“事实的确如此。正因为你说得完全正确,所以才大错特错。我事后并未告诉你我是如何让你醒转的,你睁眼之时,我早已收功缩手,你又怎知我不是唤醒你、摇醒你,或者是掐你的人中穴使你清醒过来的呢?你当时既然处在深深的昏迷之中,又怎会知道我在你大椎穴上运了功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当时昏迷是假,清醒是真。”
  司马恨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半晌才道:“吴过,本捕自问平时待你不薄,你刺杀朝廷命官,犯下死罪,好汉做事好汉当,何必要栽赃陷害?蓝山县内谁人不知梅大人是我的岳父,我这总捕头一职还是他一手提拔的,他与我于私情若父子,于公恩同再造,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他?你说我是杀人凶手,又有谁会相信?”
  吴过冷冷道:“梅大人是你岳父没错,但要说你与他情若父子,你对他心怀感激之情,那倒未必。”
  司马恨强行扭过头来,盯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过道:“你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岳父大人,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直到三月初十那天,你带人去搜查梅大人的住处,我才略有所悟。那天你带人去搜查梅宅,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装装样子,但当你搜查到梅大人的书房时,却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你在书房里找到了两个肚兜,收藏在自己怀中。当时你自以为无人知晓,其实我却站在你身侧不远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那肚兜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几片飞雪和一枝怒放的梅花。梅花怒放,飞雪点点,这不正应了‘梅怒雪’三个字么?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你妻子梅怒雪的贴身衣物。这样的亵衣怎会在梅大人房内,当真令人费解。”
  司马恨道:“义父爱女心切,收藏着女儿小时候穿过的衣物,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吴过道:“但问题是,那肚兜颜色鲜艳,式样也大,绝不是一个小女孩的用物,而是一个成年大姑娘穿的,这就有些不正常了。我看见你悄悄将梅怒雪的肚兜收起之后,心中疑云大起。当晚便再次夜探梅宅,在梅大人的书房里找了许久,未有发现,却意外地在梅怒雪闺房里的枕头上找到了两根头发,经过仵作对比得知,其中一根正是你妻子梅怒雪的青丝。”
  司马恨道:“我家娘子每月总有一两次要回娘家探望义父,晚了便在娘家过夜,不经意间在床上留下头发,那又有何不妥之处?”
  吴过道:“但是,在她的枕头上发现的另一根头发,却是梅若风梅大人的。”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尽皆愕然。女儿的亵衣在父亲的房里,父亲的头发留在女儿的枕上,虽然其意不言自明,但是……
  司马恨早已按捺不住,忽地双脚一勾,出其不意地绊倒两名拘捕手,余下四名拘捕手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用肩头撞开众人,翻身跃起,扑向吴过:“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在此出言辱及我家娘子?”
  吴过双掌呼地推出,逼开他,道:“我也不想如此,是你逼我说的。我只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若不是你巧言蒙骗县丞、知府两位大人,负隅顽抗拒不认罪,我也不会将梅若风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司马恨忽地神情激动,连连大叫,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剑尖拄地,朝着堂上扑通一声跪下,说道,“韩大人,卑职认罪,梅若风确系卑职所杀,与吴过无关,亦与他人无关。”
  
   六、嫌犯之一
  
  堂上众人见司马恨弯腰拾剑,只道他要拒捕逃命,谁知如此关头,他却突然跪地认罪,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知府大人问:“你为何要杀梅若风?”
  司马恨双目圆瞪,钢牙紧咬,道:“他为老不尊,禽兽不如,辱及养女,卑职怀恨在心。卑职杀人行凶在前,嫁祸于人在后,实在罪该万死!”言罢,长剑一横,就往喉间抹去。
  “且慢!”忽闻一声大喝,倏地从右侧伸出一双又长又细的铁筷,夹住剑锋,筷子顺势向下一滑,击在司马恨握剑的手腕上。司马恨全无防备,只觉手腕一麻,长剑拿捏不住,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不由又惊又怒,回头一看,只见身侧站着一人,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湛湛闪光,似乎一眼能盯穿别人的身体一般,正是县衙仵作五更。而那双细长的铁筷子,则既是他验尸时翻检尸体的工具,又是他的拿手兵器。
  五更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踏住长剑,然后躬身向韩青山禀道:“知府大人,司马总捕头虽然伏首认罪,但据卑职所察,此案还有一大疑点尚未弄明白,若就此定罪,难免有草率之嫌。”
  韩青山“哦”了一声,目光锐利,直朝他望过来,问:“还有什么疑点?”
  五更略一抬头,朝知府大人及其身后的易大夫看去。他知道易大夫昨日下午也已检验过梅若风的尸体,人家是知府衙门里的大牌仵作,又是永州神医,自己小小一名县衙仵作能从尸体上验出的疑点,易大夫也必定早已看出,但他自始至终缄口不言,不知是何用意。只是在此人命关天之际,自己也顾不得有越级之嫌,只好直说了。他道:“大人,司马总捕头的师父乃江南剑术名家,而司马总捕头的剑术,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早已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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