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非法入侵
作者:[美国]苏·格拉夫顿
在两面墙边是两排未经修饰的小隔间,小隔间由胶合板锤合而成,染成了黏糊糊的黑色。那些桌子和椅子,质量跟二手货差不多,丽光板和铝合金很不协调,偶尔还会出现一条腿比较短的情况。幸亏光线很差,很多瑕疵看不出来。空气中充斥着啤酒、炒洋葱和一些不知名的匈牙利调味品的味道。香烟的味道倒是没有,罗斯酒馆去年就禁烟了。
由于这个时候在一星期当中尚属较早的时候,喝酒的人还比较少。酒吧上方,电视机调到了“幸运大转盘”节目,声音是静音状态。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后面的隔间里,而是坐到了酒吧的高脚凳上,等着罗斯从厨房里出来。她丈夫威廉给我倒了一杯“夏敦埃”白葡萄酒,放在我面前。他跟他弟弟亨利一样,个子高高的,但穿着比他弟弟正式,喜欢油光锃亮的系带鞋,而亨利喜欢穿噼啪作响的懒人鞋。
威廉脱掉夹克,用橡皮筋绑着的纸巾做成护腕,把衬衣雪白的袖口保护起来。
我说:“嘿,威廉。我们好久没聊聊了。你怎么样?”
“我胸部有点充血,希望不要搞成上呼吸道感染了。”他说道,从裤袋里掏出一小包药,取出一颗扔进嘴里,然后说道:“锌锭止咳糖。”
“效果不错。”
威廉患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任何小毛病他都非常认真地对待,惟恐自己这条命被这些小毛病夺走了。他的病不像以前那么厉害了,但如果有谁的死期正在逼近,他仍然给予密切的关注。“我听说格斯情况不妙。”他评论道。
“有些地方擦伤了,有些地方摔破了,其他还好。”
“别太肯定了,”他说。“像那样跌一跤会引起并发症的。一个小伙子或许没事。但一旦他卧病在床,就会得肺炎。血液有可能凝结成块,葡萄球菌感染就更不用说了,单单后者就能要你的命。”
威廉手指的敲击声结束了我所有的乐观看法,我是不应该这么乐观的。在威廉看来,格斯就跟入土了差不多。威廉已经作好了死去的准备。罗斯治好了他的臆想病,主要是她在烹饪方面的热情让他消化不良了,从而阻止了他的臆想病的发作。他仍然觉得很压抑,能暂时给他精神上一些鼓舞的只有葬礼。谁能挑他的毛病?像他这样年龄的人,如果看到自己的朋友死了也不受到一点点鼓舞,那他的心肠就太硬了。
我说:“我比较担心的是格斯回家后怎么办。他即使要死也还有一两个星期。”
“可能更长。”
“对啊。我们希望罗斯认识愿意来照看他的一两个亲戚。”
“我是不会指望亲戚的。那个人已经八十九岁了。”
“跟你一样大,你还有四个兄弟姐妹在世,三个都九十多岁了。”
“但我们家族的人都很健康。格斯·弗伦斯基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抽烟。据我们所知现在还在抽。最好的办法是从护士协会找个上门服务的护士。”
“你觉得他有健康保险吗?”
“恐怕没有。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活那么长,可以享受健康保险,但他有医疗补助计划或医保。”
“我也这么想。”
罗斯背对着外面,从厨房的转门里出来,两只手里都端着盘子,一只盘子里是一堆用平底锅炸的猪排和卷心菜卷,另一只盘子里是匈牙利特有的鸡蛋宽面焖牛肉。她把两只盘子送给酒吧尽头的客人。我敢肯定他们从中午开始就在那里喝酒了,或许是想让他们在摇摇晃晃地回家之前清醒过来,她才给他们提供了这顿免费晚餐。
她来到我们中间,我把我们对格斯的担心简要说了一下。“有个侄孙女,”她迅速说道。“好多年没见到他了,对他很有感情。”
“真的。太好了。她住在镇上吗?”
“纽约。”
“那对他没什么用,除非有人照顾他,否则医生是不会让他出院的。”
罗斯没有理睬。“放在疗养院。我把我妹妹就放在……”
威廉身体前倾。“……后来很快就死了。”
罗斯不理他。“那个地方不错。就在小教堂那条街上,跟米塞尔街相交的地方。”
“他侄孙女怎么样?你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样才能跟她联系上?”
“他书桌里有一个本子,本子上写有她的名字。”
“啊,我们就从这里入手吧。”我说。
星期二早晨6点钟闹钟响的时候,我非常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索康尼”跑鞋。我是穿着汗衫睡的,这样在最近开始的清晨仪式中就能节省一点时间。我刷牙的时候,凝视镜中的自己,感到非常失望。昨天晚上,我放荡不羁的头发在头顶形成了一个圆锥,我不得不用水把头发打湿,用手掌压平。
我锁好门,把钥匙拴在跑鞋的带子上。我推开大门出去的时候,停下来,假装伸了伸腿筋,万一有人看着我呢。然后我来到卡巴拉大街,沿着自行车道慢跑了一个街区,海滩就在我的右边。在我最近那次慢跑以后的几个星期里,太阳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晚,这样就使得清晨的时光似乎更加黑暗。大海看起来阴沉隐秘,海浪撞击在沙滩上听起来让人战栗。几英里以外的峡岛在地平线的映衬下露出参差不齐的黑黢黢的轮廓。
一般来说,慢跑的线路我很少考虑,但是当我跑到卡巴拉大街和州街的交会处时,我朝左边扫了一眼,发现州街两边的灯仍然亮着,心里踏实了一些。虽然这个时候没有别人到这里来,店面也是漆黑一片,但我还是凭借自己的本能,把海滩抛在身后,朝北面十个街区以外的圣特雷莎闹市区跑去。
在州街的尽头有个火车站,还有一个出租自行车的地方和一个海洋冲浪中心,该中心出售水橇板、比基尼泳装和水下呼吸管。再朝上走半个街区,有一家T恤衫商店,一两家廉价旅社。稍微高级一点的那家名叫派拉蒙,40年代好莱坞那些宠儿坐火车到圣特雷莎时就下榻在这家酒店。从火车站步行到酒店很近,酒店里有个引以为豪的东西——一个天然温泉池。后来工人们发现,在地下蓄水层中含有从废弃的加油站渗漏进来的有毒化学物质,于是酒店就把这个温泉池关了。这家酒店转手后,老板恢复了那些豪华设施。现在内部装修已经完成,正在修建新的温泉池。为了保护工地,在这里竖起了一个临时屏障,惹得人们从洞口向里窥视。有一天早上,我也停下来看了看,但只看见一堆堆的垃圾和一片片废弃的马赛克瓷砖。
我接着跑完了十个街区,然后掉头,把自己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之中,以此来转移对肺部压力的注意。黎明前料峭的寒气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炭黑色的天空此时变成了灰白色。我快跑完的时候,听见早班货运列车随着一声柔和的汽笛,缓缓地从镇上驶来。信号门放下来了,发出欢快的丁丁当当的声音。火车经过的时候我在一旁等着。我数了数,有六节货车车厢、一节油槽车、一节牲畜车、一节冷藏库、九节货柜车、三节有金属顶盖的车厢、一节平板车,还有最后一节,乘务员车厢。火车开过以后,我继续朝前走,利用最后几个街区让自己平静下来。通常情况下,我喜欢在偏僻的地方慢跑。
我没有洗澡,心想,就这样邋遢着吧,做完家务以后再洗。我把橡胶手套、棉球、各种各样的清洁用品从一个塑料篮子里拿出来,又加了一卷纸巾、抹布、洗衣服用的肥皂和黑色的塑料垃圾袋。带着这些装备,我来到院子里等亨利。什么工作都没有私家侦探这样的工作危险和充满魅力。
亨利来了以后,我们一起到格斯那里去。亨利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番,估计了一下形势,然后回到客厅里,把许多个星期以来扔在地板上的报纸收集起来。我呢,站着看了一下屋里的陈设。窗帘非常小气,四件套沙发(一张长沙发椅,三张安乐椅)全都套着同样的套子,套子是咖啡色的,有弹性。桌子是用易碎的层压胶合板做成的,看起来就像是用红木做的一样。一到这样的屋子里就让人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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