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地衣

作者:温亚军

她还有什么怕的?再说,她占着理,这事又关系到女儿的幸福,她不出面谁出面。崔巧莲做好与冯薇薇大干一场的心理准备。
  谁知,崔巧莲气势汹汹进到鞋店,还没容她发问完话,冯薇薇早就摆好迎战的架势,她把下巴往上一挑,笑道:“哟,原来是这事劳您大驾呀,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我只是开句玩笑,你就当真啊?”
  崔巧莲怒气冲冲道:“这种事,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冯薇薇笑脸依旧,只是语气一下子冷了许多:“哈,我这只不过开句玩笑,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开句玩笑都不成?总不像有的女人,在自己家不抱窝,却飞到以前的野男人那儿去下蛋,这才叫不要脸呢!”
  “你这话——啥意思?”
  冯薇薇嬉笑着脸道:“啥意思?你想知道啥意思,到北街头一看就全知道啦,谁不知道给北街盖楼的包工头是高远明啊,他如今有钱了,想和他黏糊的女人多了去啦……”
  崔巧莲愣住了,冯薇薇这话说得没一点遮掩,崔巧莲跑上门来跟人家兴师问罪,殊不知自己的女儿有这一出戏呢。崔巧莲被人家堵住了口。当初,小女儿和高远明偷偷谈了几年恋爱,论家道,论出身,高远明哪一点比得上何光华?小女儿嫁给何光华,不说有多大的荣华,至少吃喝不愁吧,总不会像大女儿,就是嫁给了她自己选的男人,结果呢,人太老实,出门连个路都不敢问,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发财的梦都不敢做。崔巧莲是不想叫小女儿步大女儿的后尘,可她哪里想得到,高远明偏偏跟大女婿不一样,他能发展得这么快,如今在桑那镇谁不知道高远明有钱,人又长得精神,肯定招女人喜欢。想想婷婷当年与自己对决的态度,崔巧莲没法确定女儿和高远明是不是死灰复燃。她又不能当面质问女儿,这种事,怎么开得了口?再说,没十成把握,总不能仅凭冯薇薇一句话,做母亲的为此和女儿撕破脸皮吧。
  崔巧莲没在冯薇薇那儿讨到便宜。男女之间的事,还是含糊点好,人家又没说出黄婷婷的名字,如果再闹下去,肯定有好看的。崔巧莲灰溜溜地败下阵来,给女儿女婿连个招呼都没打,赶回家与老头子商量。可是,她晚了一步,黄琪英已经就着花生米喝醉了酒,躺在炕上鼾声震得屋外的树叶都在颤抖。这几年,小女儿在夫家过得不省心,黄琪英连女婿卤的杂碎都不吃了,说吃了胃酸,想吐。想喝两口烧酒,就炸花生米,照样能把自个儿喝醉。崔巧莲又推又掐,也没把黄琪英弄醒,望着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看得入迷的孙女,她心酸地流下了苦涩又无奈的泪水。
  这一夜,崔巧莲睁着眼盼来了黎明。她苦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冯薇薇的话不是没一点道理。甭看黄婷婷表面柔柔弱弱,可骨子里倔着呢,当年要不是她假装要死,女儿怎会答应嫁到何家。现在高远明有钱了,难不成婷婷会为当年的事故意去投怀送抱?或者高远明仗着有钱想一雪当年被抛弃的耻辱?如果他们这样做,当然是为报复她崔巧莲!当初,可是她这个当妈的棒打鸳鸯。
  天亮后,黄琪英终于结束他的鼾声,爬起来连早饭都懒得吃,背上筐子就要去铲地衣。崔巧莲连忙爬起来,冲上去将老头的筐子扯下来扔在一边骂道:“死老鬼,离了地衣你真活不成了?女儿的事我看你一点都不操心。”
  “你……”黄琪英正要恼怒,发现两行泪水从老伴烂桃似的眼眶里涌出,他心软了,“怎么啦?何光华那狗日的怎么说的?嗨,你快说呀,别流没用的尿水了。”
  崔巧莲抹了一把泪,摇头道:“我看事情不那么简单,何光华不承认呢。大概是婷婷这边真出了问题。我敢说,她和那个高远明又对上眼了。”
  黄琪英哼了一声:“何光华不承认?谁承认谁才是傻子!他倒挺有本事,把破事都推到婷婷身上。我看就他有问题,看看婷婷这些年都过的啥日子,身上一年到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哪次回娘家,不是穿着几年前从家里带走的那些衣服?”
  崔巧莲白了黄琪英一眼:“扯哪儿去了,我给你说,这次可能不关人家何光华的事。”
  黄琪英拾起筐,恨恨地说道:“你说不关何光华的事,就不关他的事啦?”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崔巧莲拽住老头的筐子:“你赶着去死啊?就这会儿时间不铲地衣,就能雷劈了你?”
  黄琪英一把甩开老伴的手,骂道:“你才赶着去死呢,都两天了,没给何达海家送地衣,人家催着呢。你不是去过婷婷家了嘛,他们家地衣用完了,你要婷婷拿啥洗杂碎?”
  “这会儿还提洗杂碎?你个老不死的,连自个儿女儿的大事都不管了?”
  “你要我咋办,你不是说不关人家何光华的事嘛,跟婷婷说说,好好过日子吧,别这山看着那山高,这人哪,总是不知足的!”
  黄琪英背着筐走了,留下一个迟缓的背影给崔巧莲。崔巧莲张着嘴,想喊没喊出来。
  
  五
  
  离收假还有十来天,黄菲儿已经在奶奶的监视下做完暑假作业,她把自个儿的东西收拾好,准备过几天回城上学时,她爸黄青山这时却回到桑那镇,把菲儿的转学手续带来了。
  黄菲儿看着那一纸证明,当场哭得谁也劝不住。她接受不了在桑那镇上学的事实,城里还有她的一大帮同学呢。
  “妈妈呢?妈妈为啥不来?把我一人扔在这里,她就不心疼?”
  黄青山不耐烦地拨了一下菲儿的身子:“哭啥哭?你妈不要你了。”
  菲儿一听,哭得更加伤心,气都喘不过来了。
  黄青山摇摇头,想把菲儿搂进怀里,却被她甩开了:“不要你抱!”
  崔巧莲一把拉过菲儿搂进怀里,斥责儿子:“青山,你不能这么做,菲儿在城里上得好好的,那里条件比桑那镇好,你们怎么事先不吭个声,就将她转回来上学了?看把菲儿心伤的。黄青山,你告诉我,转学的事是不是你媳妇的主意?要是,我打电话非得问个明白。”
  黄青山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皱皱眉,停顿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妈,你不知道在城里有多难,房价又涨了,我没黑没明地挣钱买房子,根本顾不上菲儿……”
  “静茹没你忙吧,她忍心把菲儿放在乡下上学,不怕把孩子耽搁啦?”
  “妈,我和静茹……要离婚了!”
  崔巧莲捏着转学证的手颤抖了,她盯着儿子吼道:“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胡来吧,老天爷,把我气死,把我气死吧!”
  吼完,哭腔随之而来,崔巧莲的哭声压住了黄菲儿的。
  黄菲儿被奶奶的举动吓住了,她抹把泪水,一抽一抽地望着大放悲声的奶奶,又看一眼爸爸,嘴一撇,遂又大哭起来,边哭边抽抽搭搭地说道:“那我不是成了没妈的孩子?歌里头唱,没妈的孩子像根……根草。”
  黄青山看看黄菲儿,一时不知该怎样哄孩子,尴尬地直搓手。
  崔巧莲突然止住哭声,搂紧菲儿,一抹眼睛,盯着儿子问道:“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日子,怎么说离就离?那菲儿呢,你们难道就没为孩子想想?”
  “我怎么没为孩子想,这事由不得我。妈,你就别刨根问底了,不就离婚嘛,大不了离后再找一个,女的多得是!”
  崔巧莲被儿子的话噎住了,半晌,才找到哭诉的另一个由头:“你们这些挨刀子该杀的,不好好过日子,整天琢磨着离婚另找一个,就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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