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地衣

作者:温亚军

得悲伤。她想,要是何光华真的和冯薇薇过,倒也是不错的,至少,她能从中解脱出来。
  黄琪英在院子听到老伴的哭声,怒吼道:“几声狼嚎糊弄谁呀,平时的本事到哪儿去啦?你这次要不把何家光华教乖,我跟你没完!”
  崔巧莲收住哭声,也不搭老头子的话,抹把泪,拉上女儿冲到镇街北头的何家。
  何光华家院落不大,前面临街三间瓦屋,过去用来住人,后来改成门面房,两间开杂碎店,一间留作进入院落的通道。后院很窄小,如果盖大房,就没了院子,只好顺着院子面朝东盖了两间厦屋,一间住人,另一间当然是卤制杂碎的作坊。厦屋前面留下两米多宽的院落,竖着几根木桩子,上面挂满了熟的、生的杂碎。整个院落里,苍蝇像轰炸机似的嗡嗡乱撞,离老远就闻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
  杂碎店的门敞开着,里面没人,卤熟的杂碎被玻璃罩着,苍蝇没法接触,转一圈又飞回到后院。何光华在后院的日头下摊晒灌好的羊肠,在苍蝇翻飞的空隙,猛然见岳母携妻子进来,脸上紧了一下,随即堆满了笑。这个时候岳母上门,他心知肚明,但得装糊涂,啥事不能敞着,一敞着,就理亏了。他当然清楚岳母的厉害了,在她跟前,他是占不到便宜的。要不然,凭着他和这两间破杂碎店,没有岳母的软硬兼施,当年想把黄婷婷这样的美人儿娶进门,做梦去吧!他脸上笑容越堆越厚,跟这院里的阳光一样温暖、暧昧。
  “哟,我就说呢,婷婷一大早跑不见影了,原来是去接咱妈了,看着这两天灌肠子忙不过来,主动请咱妈过来帮忙呀!这也是婷婷能说上话,要换了我这没出息的女婿,还真不知怎么开口呢。”何光华打着哈哈。
  黄婷婷厌恶地瞪了丈夫一眼,把脸别开。
  崔巧莲耸耸鼻子,本能地挥手扇扇没法扇开的腥臭味。她心里明白,何光华这是给她演戏呢。她轰开盘旋在面前的苍蝇,心里冷笑一声,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婿给她能灌什么迷魂汤。崔巧莲拉下脸,没好气地说:“说的是呀,婷婷硬把我从何石头家拉来,说是你们这两天忙不开,我不来行吗,谁叫这是我女儿的家,我是她娘,是你的岳母呢!”
  何光华嘿嘿笑道:“要不咋说一家人亲呢,外人家有人快咽气了需要帮忙,可还是来帮自个儿女婿,这人呀,就是利己。也是没法,我得趁这几天阳光好,把熏肠灌出来,错过挂霜期,今年的肠子就掉味儿啦。”说着,他瞄眼妻子,对她说道,“哎,婷婷,我说你把咱妈请来,咋扔下不管,连个板凳都不让一下?”
  崔巧莲接过话:“看到我女婿这么看重自家人,还让啥坐呀?婷婷,给妈拿件围裙来,抓紧灌肠子吧!”
  
  三
  
  快晌午时,黄菲儿把奶奶规定的英语第三章作业终于写完,她顾不上桌子上摊得乱七八糟的课本、掉到地上的笔,拔腿就往外跑。刚到院子,就被爷爷喊住了。
  “我把奶奶布置的作业全写完啦,不信你进去看。”黄菲儿不耐烦地对爷爷说,“不过,你看了也不懂,英语你哪儿懂呀,奶奶也不懂,可她就知道叫我写。这下,我写完啦,完成作业不可以出去玩会儿?再说,我是去看小林家杀牛!”
  “不准去!”黄琪英断然道,“待在家里等你奶奶回来!”
  “凭什么呀?你这样做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黄菲儿叫了起来。
  “啥人身自由?反正就是不能去!”黄琪英懒得跟孙女练嘴,他情绪越发不好。
  黄菲儿一点都不怕爷爷,他平时从不对她发火,也没见着他冲奶奶发脾气,从来都只有奶奶吼叫爷爷的高嗓门。只是,她有些好奇,爷爷今天不对劲儿,火大着呢。她走到爷爷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没出问题吧,爷爷?奶奶答应我写完第三章作业就可以出去,现在我写完了就能出去,还等她回来干什么?”
  说完,转身就走。黄琪英一把抓住孙女:“我说了不准去!”
  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两声拙劣的鸟叫声,显然是得豆他们学给黄菲儿听的。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因为黄菲儿的奶奶太厉害,孩子们不敢上门找黄菲儿玩儿,只得打暗号约她出去。
  听到暗号声,黄菲儿急了,再拖就看不到杀牛,她用力掰爷爷的手。这手哪是她掰得开的。黄菲儿索性往地上一蹴,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黄琪英抓孙女的手哆嗦了。他松开孙女,生气道:“你去吧,去看小林家杀牛,晌午别回来吃饭,小林家的牛肉面馆免费管你们饭呢。”
  黄菲儿止住哭声,怀疑地看了爷爷一眼,起身跑出去几步,又转回身,拖着哭音问爷爷:“小林家真的管我们饭?”
  黄琪英没忍住,扑哧一声气笑了,菲儿真是单纯,连反话都听不出来,他不忍心再伤孙女,别过脸,小声说:“傻丫头,还真信人家管你饭啊?快去看吧,去晚了就看不上啦。记住,看完快点回家吃晌午饭。”
  初秋的中午,除过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牛羊叫声外,连知了的叫声都听不到,闷热的空气把四周填充得满满当当。不一会儿,黄琪英就分不清脸上的是汗还是泪水了。他把地衣全搬到树下,怕晒化了,可是,他脑子里老想着小女儿的事,心神不宁,没法专心干他平时喜欢干的活儿,只能坐在树下发呆。太阳从头顶移开,把树荫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立过秋了,还夏天一样,秋老虎伸出火红的舌头舔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却感觉不到,始终没把自己移到荫凉处。
  晌午都过了,仍然不见老伴回来,黄菲儿却回来了,她跑得满头大汗,脸红红的,看上去很兴奋,一边给爷爷说句“杀牛太害怕”,一边进厨房喝水。看到冰锅冷灶,她大喊起来:“奶奶呢,到现在还没做饭,要饿死人呀?”
  黄琪英这才反应过来,爬起来从身上摸出几块钱,走进来递给孙女:“你去小林家馆子吃碗牛肉面吧!”
  黄菲儿瞪着一双黑眼珠,不认识爷爷似的:“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吃牛肉面吗,说牛肉面里放蓬灰太多,吃了对身体不好,咋还叫我去吃?爷爷你今天怎么了?要考验我吗?我要做个听话的孩子,去找奶奶回家来做饭吃!”
  “奶奶有事回不来,今天不是考验你。听话,去吃牛肉面吧。”
  “我们刚看小林家杀牛时,听说何石头的老婆没死呀,奶奶上午不是还回家了嘛,怎么又跑去啦?人又没死,奶奶老待在人家那儿干吗?连饭也不做。”黄菲儿嘟着嘴说,“奶奶把我太不当回事啦,只管给我布置作业。她对我爸妈保证过,这个暑假一定叫我吃胖呢!光做作业能胖起来才怪。”
  黄琪英扑哧一声,他被孙女的话逗乐了。突然间想起眼下的烦心事,赶紧收起笑脸,心里却叹道,孩子要是不长大就好了,大了全是烦心事,一点都不省心。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感慨而已。
  
  四
  
  桑那镇南边紧靠叶尔羌河。叶尔羌河似一截盲肠,河床很宽阔,水域却不大,河中间弯弯曲曲一条水流,被大大小小的堤坝拦截住,沿渠道分流向四面八方的村庄。能流向下游的水少得可怜,瘦得跟条羊肠子似的。瘦是瘦,太阳底下却依然金光闪烁,如一条亮晶晶的玉带,婀娜多姿,向着未知的远方流淌而去。
  站在叶尔羌河边,是看不到桑那镇的,目光所及处,是一片丛林,高大挺拔的白杨和胡杨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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