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地衣

作者:温亚军

么笑啦。”
  “光是你姐,那你就不高兴啦?”高远明调皮地说。
  “我当然高兴啦,这比帮了我还要高兴。”
  “这就好,只要你高兴,那我做得才有意义……我要你过得快乐,心里才舒坦……”
  黄婷婷的眼圈红了,这样的男人,怎么当初就把他放弃了呢。她心里难受起来,摇着头说:“远明,你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当年错过你,还把你伤得那么深,可你如今还这样对我,我心里……”
  眼泪蓄满了她的眼眶。
  高远明抽出一张纸巾递到黄婷婷手中,轻轻说道:“你不要自责了,我知道当年你拧不过你母亲的以死相逼。说句实话,我也恨过你,是最初失去你的时候。现在,就不恨了。这样说吧,要不是当年受的打击,我也不会努力到今天,全是给逼出来的,不然,我也会安于现状,说不定像你姐夫那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哪,关键时刻需要打击一下的。”
  黄婷婷含泪笑了,有高远明的这番话,她觉得这个深秋的天空比夏天还蓝,云朵比冬天还白。风儿比春天还暖和,她暗淡的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再去叶尔羌河的水潭边洗杂碎时,黄婷婷看着潭里的水都清亮多了,腌臜的大肠里倒出的粪便也不臭了,洗一整天杂碎也不觉得腰酸。甚至,她还边洗边哼起过去的老歌来,什么《九九艳阳天》、《粉红色的夏天》,还有《甜蜜蜜》,她只会哼几句,现在流行的新歌一句都不会,这些年,她根本就没心思关注歌曲。
  从此,只要碰上不错的牛肚或者新鲜的羊肠,黄婷婷会挑选一些,用地衣反复搓洗,偷偷留给高远明。自上次送去一些卤杂碎,见高远明没有反对,吃得很开心,黄婷婷心里便惦记着,能为自己以前心爱过的人做些事,她觉得很愉快。不过,她心里是有尺寸的,高远明只是她的过去,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就像冬天的手炉,捂在心口上暖暖心而已。况且,高远明的媳妇年轻又标致,他们的女儿都三四岁了,标准的幸福之家。她可不想扰乱他们一家的幸福。她只想用自己仅有的能力,感激他帮助过姐姐,也帮助她从暗淡的心理中脱离出来。她没有别的想法。她坚信自己的身心是正常健康的。
  可是,面对丈夫何光华,黄婷婷还得掩饰住自己好起来的心情。就拿自己精心给高远明挑选的杂碎来说,她不能明目张胆,只能做些记号,悄悄放在卤汤锅里,与其他杂碎卤好后,再挑出来抽空给高远明送去。何光华这段时间的心思都在盖楼房上,也不会察觉到她的举动。
  这阵子,何光华基本上每天都要与黄青山通一次电话,说一说盖楼房的设想。拆掉老屋,从头盖起,总得谨慎,比不得别人家扒掉屋顶铺个平台再往上加盖。他跟黄青山说的打多深的地基,房子的室内结构,都当成真正的盖房了,而不是为日后的拆迁。黄青山听得烦,说你麻烦不麻烦?很快就要拆的房,你管它地基结不结实,再不结实住一年总能行吧,再不济住半年也行啊。难道你想住十年八年,住到进棺材那天?何光华听着不高兴,心想,这是我的房,怎么盖是我的事儿,还用得着你来教训!他心里不服,却又不得不承认黄青山说得有道理。盖的拆迁房又不是住房,是不用太深太牢靠。
  正准备拆旧房时,忽然间有消息说铁路改线,不经过桑那镇,而是绕开从五六公里以外的沙克多走。这个传言像一盆凉水,浇在桑那镇人的头上,整个镇子都惊动起来了,北街盖了新楼房的气得骂娘,没盖新房的抚着胸口直喊心都要跳出来了。
  何光华惊出一身冷汗。幸亏他做事拖沓,加上黄婷婷一直持反对态度,多少对他有些钳制,不然,两间门面房现在恐怕也成一堆残垣了。这下,何光华很生黄青山的气,他在城里理应消息灵通,这么大的变故居然都不说一声,亏得没拆旧房。与北街盖新房的其他人家相比,何光华只买了些材料,几乎没多少损失。隔壁鞋店的冯薇薇就不同了,她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全拿出来盖新房,没想到出现这么大变故,她家楼上加盖的那层做工很粗糙,当鞋店的贮藏室还行,住不得人,说白了,就是废屋。冯薇薇望着多年积蓄堆起来的废房,伤心得不知找谁诉说。
  这个时候,黄青山还打电话来,问何光华拆除旧房的进度,过两天他回来跟何光华就共同建房共同享有拆迁费再签个协议,有了协议,房子盖到什么程度他就打相应的款项,这样,以后出现什么问题就可以按协议解决,不至于以后产生麻烦。
  何光华握着话筒心里直发冷,都这个时候了,黄青山居然还装没事跟他谈协议,看来这个大舅哥真的想把他往火炕里推了。他对着电话冷冷地说道:“哥,人家都说铁路不从咱这儿过啦,我拆房干什么?你也别老惦记着拆迁费,飞了鸡你照样也拿不着蛋,大家都没好处!”
  黄青山一听话不对味儿,急了:“你从哪儿听说铁路不从桑那镇过啦?修铁路是大事,线路都勘探好啦,哪能说改道就改道?这绝对是谣传!不过,你既然听到风声,我尽快打听一下,真有改道这一说,旧房你先别拆,等我打听清楚再说。”
  没了盖房的念头,何光华开始注意起黄婷婷近来的变化,他发现黄婷婷往常结霜的表情好像逢遇春天,不但霜没了,还桃花朵朵似的艳了,偶尔,还听她不经意地哼唱几声,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盈起来。何光华不是傻子,细细观察几天,自然注意到卤汤锅里的变化。有一次,他故意当着老婆的面,将做有记号的羊肠切成片,盛在盘子里,说是隔壁的冯薇薇早就要盘卤肠,他亲自端了过去。不一会儿,从隔壁传来冯薇薇的大声浪笑。黄婷婷听着心里起腻,等何光华从隔壁回来,也不说什么,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何光华见黄婷婷一脸的不咸不淡,心里头明镜似的。
  怕再被何光华抢了先,再卤杂碎时,黄婷婷多长了个心眼儿。这天,等杂碎卤到八九成熟,已经能吃时,她将做有记号的羊肠捞出,用塑料袋装了,提着刚出厨房,何光华在门外候着呢。
  “可叫我逮着啦。”何光华一副得意样儿,冷笑道,“哼,你可千万别说这肠子是给你爸捞的,你爸看着我闹心,可是好几年不吃我卤的杂碎啦。”
  黄婷婷梗着脖子,别开脸说:“我就没想着编瞎话!”
  “那你亲口告诉我,肠子是送给你野男人的。”
  黄婷婷狠狠地剜了何光华一眼,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和他清清白白,没你想得那么肮脏。”
  “都这样说呢,”何光华拖长腔调道,“全桑那镇传得谁不知道,你和那个野男人有一腿,以前我还信你清白呢,可你看看,偏当我是瞎子聋子,连下酒菜都做上记号给送。这段时间你过得滋润吧,瞧你一脸春风,跟我结婚这么些年,从没瞧见你高兴过,哼!总算叫我抓住啦,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黄婷婷冷冷地盯着何光华,不做任何解释,她懒得跟这种人说。何光华却被她的冷漠给激怒了,一把扯住黄婷婷的胳膊,恶狠狠地骂道:“臭婊子,没话说了是吧,走,我带你到镇街上去,叫大家看看你这个破鞋是怎么把我的东西偷送给野男人的!”
  黄婷婷再也无法忍了,一怒之下,将烫手的羊肠扔向何光华。塑料袋破了,汤汤水水烫得何光华惨叫一声,随即,他顾不得疼,将黄婷婷推倒在地,挥拳打她的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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