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0期

杀死杜丘

作者:伍维平




  姑娘冲他莞尔一笑,问:“你是杜丘吗?”
  “正是。”杜丘报之一笑,警惕而谨慎,“请问你是?”
  “我叫王映霞,是天涯大学学生。请你跟我走。”
  女学生领着他走进了湖边一家茶馆,上到二楼,引进一处雅间,说请他稍坐一会,便退下了。服务生给他上了一壶茶和几个小碟,让他先喝着。
  不多时,雅间的门开了,进来一个身形猥琐、秃顶塌鼻的老头,在杜丘的对首坐下,自己倒了茶慢慢喝着,看都不看杜丘一眼。那男子喝完一杯,再续上一杯喝完后,才慢慢仰起一张长满老年斑的猴脸,望着杜丘眼都不眨一下,那眼光充满玄机,深不可测,望得他心里一阵发毛。
  杜丘清了清嗓门,主动开了腔:“你找我?”
  老头第一次很吝啬的笑,“我叫沈思成,天涯大学法学院教授。”
  “沈教授,请指教。”他敬了沈思成一杯茶。
  沈思成接了他的茶,浅尝辄止,然后茶杯一顿,脸色遽变:“杜记者,你是自找麻烦啊。”
  “这话怎么讲?”
  “你在丰阳的事情,我已经有所耳闻,而你敢冒死到天涯来找庞之浩,确实使我充满敬意。”沈思成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杜丘略有疑惑,转眼也将一杯茶水喝干了,“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没有什么用。”
  沈思成提壶给两只杯子斟上茶,“这样吧,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可以帮助你明白我是谁。”
  沈思成告诉杜丘,他的儿子沈子烈供职于天涯市一家中型化工企业,擅长精细化学品的制造,深得董事长贺发生厚爱,短短几年时间就进入了企业领导层。但不久他无意中发现儿子竟深深陷入了某种巨大的烦恼和恐惧之中,经常半夜惊醒起来,全身大汗淋漓,家人也问不出个中原因。后来,儿子承受不住了,深夜把他拉起来,告诉了他真相。原来,他儿子就职的化工企业竟是一家披着合法外衣生产冰毒的贩毒团伙,贺发生是贩毒集团在天涯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庞之浩是这个集团的二号,而一号则是谁都没有见过的所谓“大师兄”。当然,他们当时并不清楚这些情况。在印证了这件事后,他和儿子商量后决定辞职,尽早脱身,以免引火自焚。结果请辞不成,反而引起了厂方的怀疑。他儿子即刻自动离职,在家闭门不出达三个月。有一天,他儿子因事上街,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等到人们发现他儿子的时候,他儿子已经成了海边一所破房子里的腐尸。他儿媳割腕自杀不成,吊颈自杀不成,最后被送进了疯人院。剩下一个三岁的女儿,由他们老夫妻俩带着。
  沈思成喝了一口茶,静默了一阵子,接着说,“可是厄运并没有结束。有一天中午,像往常一样,我和老婆子去菜市场买了菜,顺便去幼稚园接了孙女,回到家一看,整个一片狼藉,烂的烂了,碎的碎了,电视坏了,电脑坏了。我们三个人抱着大哭一场。冷静下来后,马上悄悄对儿子的遗物重新整理了一番,终于在壁柜的夹层里找到了几十张照片和几十页文字材料,这些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仍然可以辨别清楚,而文字则是对照片的补充说明。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可以要贺发生、庞之浩和大师兄的九条命。所以,他们一定发现了我儿子的秘密,想用尽一切手段要回这些材料。”
  杜丘说:“可我能帮你什么呢?”停了一下,杜丘又说,“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铁证直接交给警方呢?”
  “这我当然想过,可是我正要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主动找上门来了。这就怪了,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贺发生和警方是蛇鼠一家?”杜丘感觉有些奇怪,“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来天涯了的呢?”
  “你以为你此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吧,你看,连我都清楚了你的踪迹,他们还会不知道吗?” 沈思成警觉地站起身,往窗外张望一下,神色忽然紧张起来,“我先走一步,以后再联系。”
  说着,沈思成交给他一张上面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是杨丽华打来的。约定在茶馆旁边的餐厅一起吃午饭。
  杜丘走进“玫瑰木”餐厅,随意点了几样清淡的海味和小吃,拿起餐厅派送的报纸浏览起来。他在报纸上看到了石一山调任天涯市公安局长的消息。在广告信息栏,他在一则寻人启事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启事接近于通缉口吻,要求知道杜丘下落者迅速报告并有奖。他清楚这是石一山在找他,而且清楚石一山很可能已经知道他到了天涯市。正没头没脑想着,包厢门被打开,杨丽华来了。
  两人吃着东西,说的都是一些没油没盐的口水话。
  杜丘问道:“昨晚那人是谁?”
  杨丽华望着他笑了,“杜丘,我有义务告诉你吗?”
  “随便问问罢了。”杜丘摆了摆手,“说点别的吧。”
  “当然,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到天涯来的真正目的吗?”
  “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卷进去。”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嘴了。”说着,她打了一个响指,“拿酒来!”
  酒来了,是五十三度的高度白酒。酒被杨丽华平均分到两个玻璃杯里,翻腾着的酒花使杜丘暗暗打了一个寒战,但他故意显得很主动,一杯酒在他的手里不过几秒钟便喝空了。她抚掌大笑,以同样的方式喝掉了杯里的酒。一瓶酒喝完,杨丽华用舌头舔舔嘴唇,再拿纸巾擦了擦,不甘心了,豪气就此上来,她双手举过头顶,“啪拍”地响,“服务员,上酒!”
  杜丘也不甘示弱,双手击掌,“上酒,服务员!”
  可能是杨丽华早有交代,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门已打开,服务员闻声而入,手里的一瓶酒迅速到了餐桌上。
  “请打开,分成均匀的两杯。”杨丽华把两只杯子放到服务员面前并拢,口气强硬地命令道。
  杜丘问:“怎么个喝法?”
  “你应该知道北方人的习惯,一锤打到底。一口干掉,如何?”
  “好!”杜丘拿起酒刚要喝,杨丽华的电话响了,她看着手机屏幕皱了一下眉头,走了出去。
  “你看好了,我先喝。”杨丽华打完电话回来,杜丘把一口在嘴里嚼着的菜咽下肚去,第二次举起了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杨丽华神色变得迟疑了,眼神游离不定。
  杜丘干掉酒之后,吃了几夹菜,喝了一口水,立马伏在餐桌上醉死过去。
  杨丽华看着醉了的杜丘,脸色由微笑变冷静,由冷静变冷酷,由冷酷变冷笑。她一动不动地看了杜丘后脑勺五分钟,眼皮都没眨一下。之后,她走到杜丘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到确信他已经醉了,才躬下腰,在杜丘身上摸索起来,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口袋、夹层以及带来的皮包一一搜过。搜过的结果显然使她大失所望,愣坐在杜丘的边上,脸色愈发难看,一会铁青,一会惨白,点了一支烟,满面愁容地抽着。
  抽完了一支烟,伏在餐桌上的杜丘已经呼噜一片,有时是咏叹调,有时是中国民歌,有时还是流行音乐,反正都是独唱。手机铃声再次唤醒了她的沉思,她勉强把手机放到耳边,只说了两个字:“没有。”便发狠一般地关了机,叫来两个男服务生,帮着把杜丘搀扶到她的车上去,然后结了帐,开车回到了小区家里。
  杜丘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装修豪华的吊顶,仿佛刚从一个奇怪的梦中醒过来。其实,他并没有多少醉意,他只是卖个关子,将计就计罢了。喝第二杯酒的时候,他趁杨丽华出去接电话的空隙,把他面前的那杯酒换成了水,然后装醉卖傻,表演了一场醉酒哑剧。他清楚杨丽华在他身上找什么,她找的是沈思成老人掌握的证据。
  杜丘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醉,因为这出戏还得演下去。洗完澡的杨丽华更加妩媚动人,像昨晚一样,全身发出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馨香。香味随着杨丽华的走近越来越浓,使他有点透不过气来,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急促而紊乱。他听到她坐在床沿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一只温润而丰腴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这只手在他额头只是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钟,便开始游走和抚摩。额头之后是脸颊,脸颊之后是脖子和胸口。那只手在胸口停留的时间很长,贴在心尖上,感受着心脏跳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后来,那只手继续往下游走,缓慢而坚定。忽然,在他惶恐而渴望的期待中,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牢牢地控制住了。他听到她说:“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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