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蜀山风情画
作者:李世宗
“先生死了,学堂都散了!”
“什么?先生死了?”粉棠花没有孩子读书,还不知道这件乡里的特大新闻,愕然问道,“是怎么死的?得急病么?”
“是……是穿……穿女人的裤子……到学堂来死的。”小毛牛结结巴巴地说。
“哈哈哈。怎么会穿女人的裤子呢?他疯了么?”粉棠花问。
“昨天先生回家过节还好好的,谁知今天他上课时,我们就发现他……他穿女……女人的裤子。”小毛牛有点说不清楚。
“我明白了。”粉棠花说,“肯定是他昨晚跟秀才娘子睡觉,今早起来,把裤子穿错了。”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穿错了就另外穿过,为什么要死呢?”小毛牛说。
“他连女人都不准跨进学堂,怎么敢穿女人的裤子到学堂呢?这是他自己定的规矩呀!”粉棠花轻蔑地说,“这叫木匠戴枷———自做自受。活该!活该!死得好!死得好!”最后补充一句,“死一百个也不稀罕!”
“先生打板子不公平,我也不稀罕!”小毛牛说。
“我说你这娃娃就打得好,谁叫你调皮呢?”粉棠花停了一下又说,“现在可好,没先生了,书也读不成了,你娃娃准备干什么?”
“放牛呗。”
“牛是要放的。”粉棠花说,“放牛总不能从早到晚都跟着牛屁股转,有空还是该把书翻出来读读,把字拿出来写写,别把学的几个字又还给先生了,明白吗?”
“婶婶说的是,”小毛牛点点头说,“我一定照婶婶说的做。”
“那你来干啥?又想拖花娘出去玩,是不是?”
“不不!我想约花娘一起去找围腰帕。”
“昨晚你不是说,你负责找回来吗?现在花娘没空,谁跟你一起去找呀!今天就要叫你一个人去,找不回来我饶不了你。快去,别让别人拾起走了!”粉棠花说完就把小毛牛掀出门外。
小毛牛无精打采地往上山路上走。山上没人,昨天给花娘装扮新娘剩下的野花,还是那么缤纷鲜艳地散落在草地上。没有花娘在一起,小毛牛感到一种莫名的寂寞。
圣母庙的山门紧紧地关着,土地棚里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瞅着他,真使人生气!他拾起一块石头,正要朝土地菩萨打去,忽听山下有人上来,只好丢了石头,跑了过去。只见一位胖女人左手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香烛,右手提着一个油罐,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小毛牛认得是曾府的王妈,灵机一动,走上前去招呼:“王妈,我帮你拿!”王妈正没奈何,便把油罐给了他,说道:“人胖了,走不动了,你帮我拿进庙去!”
小毛牛提着油罐,跟着王妈走到山门前,高声叫道:“开门呀!”不多时,门“嘎”的一声开了,一个小尼姑捧着佛珠走了出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进。”小毛牛一看,正是昨晚在土地棚烧香的那个小尼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小毛牛跟着王妈走进禅堂,老尼姑带着四个女徒弟迎了出来。小尼姑用茶盘端了两碗茶出来,一碗捧给王妈,另一碗捧给小毛牛,当她转身时,回眸冲小毛牛一笑。小毛牛一怔,意识到一定是她把围腰拿去了。不然,她不会有如此表情。心想: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好找她说话呢?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就好了。
王妈喝过茶,起身对老尼说:“今天来,一是奉老太太之命,请师父过府‘贡天烛’;二是我个人来给菩萨烧香,添点灯油,求菩萨保佑无病无痛。”老尼姑忙吩咐徒弟,将王妈带来的油倒进一个大坛内,又命徒弟在大殿香炉内插好香烛,然后请王妈参拜。王妈跪在圣母脚下,口里祷告了一会,站起身来拉着老尼姑说:“走吧,老太太急着呢!”接着解释道,“近来,老太太爱做梦,常常梦见火烧房子,所以许下十二堂天烛,敬献火神菩萨,求菩萨保佑一家吉庆平安。”
“难为她老人家这样诚心,菩萨一定保佑!”老尼姑说,“请稍等片刻,待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走。”说罢,转身进了方丈室。
不一会儿,老尼姑提了四个褡裢出来,分别交给四个徒弟挎着,褡裢里叮当作响,装着做法事的用具。临走时,老尼姑对小尼姑说:“把庙门关好,不许外人进来,我们做完法事就回来。”说完,就领着徒弟跟着王妈出了庙门,下山去了。
小毛牛高兴极了,跟着王妈走出庙门,没走多远就开溜了。老尼姑回头不见了小毛牛,也不在意,也不好问王妈,便一直跟着王妈奔曾府而去。
小毛牛离开众人往回跑,一溜烟躲进土地棚,接着又溜进庙内,藏在菩萨神龛脚下,那小尼姑慢吞吞地出来关上庙门,便无精打采地回房去了。小毛牛放轻脚步,溜到小尼姑的云房门前,偷偷地从门缝往里看,只见小尼姑正坐在床上出神。小毛牛不知怎么办好,忽见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布,小毛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花娘的围腰帕!他真想一步冲进去把围腰抢回来,又不敢贸然造次。再定睛一看,小尼姑将围腰摊开,里里面面地看了又看,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秘密,然后又将围腰叠好,放到枕头下,发起呆来。
小毛牛忽然心生一计,顺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朝殿旁吊着的大钟打去,“当”的一声,将小尼姑从呆想中惊醒过来,喊道:“是谁?”随即走出云房。小毛牛一闪身溜进房里,正想掀开枕头拿围腰帕,却被小尼姑转身回来一把揪住。“有贼啊!”
“放开,我不是贼!”小毛牛挣脱小尼姑的手说。
“你来偷什么?快说!”小尼姑一屁股坐在枕头上。
“你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
“围腰帕呗!”
“哈哈。我正要找那丢围腰的人,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小尼姑说着,从屁股下拖出围腰帕,在小毛牛眼前一晃,然后揣进怀里说道,“要拿去也不难,可我要审问你,说得好就给你。”
“那你就问吧!”小毛牛昂头站立着。
“听着,我问你,”小尼姑装着一副法官的样子问道,“你那小情人是谁?”
“什么情人?”小毛牛不懂。
“就是跟你相好的那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不说也好,我就拿着这张围腰到村里去问,还愁问不到么?”小尼姑满有把握地说。
小毛牛一听此话,心里着实有些紧张,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满不在乎地说:“你拿去问吧,反正我不怕!”
“你当然可以不怕,但那个姑娘却要被她妈活活打死。要是那样,你就带命债啦!”小尼姑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响亮。
“什么?命债?”小毛牛没想过问题如此严重,要是真这样,岂不害了花娘?他想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说出花娘的名字,于是,挺起胸膛说道,“不说,就是不说!”
小尼姑突然笑了,上前拉着小毛牛的手说:“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昨晚在土地棚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叫花娘,是不是?”
“什么?”小毛牛挣脱小尼姑的手,紧张地问,“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不知道?”小尼姑反问一句,“我亲眼看见你们光着屁股从土地棚里跑出来,你还在喊花娘的名字,难道还错了不成?”
小毛牛听了吓得目瞪口呆,忙哀求道:“好姐姐!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我不告诉别人,你得对我说实话。你们在土地棚干了些什么?”
“我们在‘扮大姑娘’!”
“‘扮大姑娘’,为什么要脱裤子呢?”小尼姑瞅着小毛牛问。
“不知道。”
“哼。不知道?那种事你敢做,为什么不敢说呢?”小尼姑硬要逼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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