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山里淑女下东洋
作者:王金梁
两壮汉收了腰刀,抹了把汗水,上前给草爱打了个拱手:“妹娃请了,这儿可是黑风谷?”
草爱淡淡道:“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黑脸汉子道:“我等是过路的,想讨碗茶喝。”
草爱指指右边一处丛林:“往这边去,一箭之地就有个双龙潭。”
红脸汉子诡秘一笑:“那潭水喝了拉肚子,我等想进屋讨碗茶喝。”
“喝茶?”草爱淡然一笑,想着阿爸把守山门的吩咐,便答道,“今日没烧茶。”
黑脸道:“妹娃,莫开玩笑,直说了吧,我们从鹤峰城里来,请问你可曾看见一位身材单瘦的老人?”
草爱心里“咯噔”一下,果真是来追捕开明伯父的呢。便把头一摇,答道:“没看见。”
“妹娃,别哄我们,这山野茫茫,人迹稀少,我们估计,他昨夜可能就在前面木屋落脚。”
“什么落脚落手的,我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嗬哟,山野婆子,嘴巴倒蛮厉害!”
黑脸汉子说出这“山野婆子”四个字,草爱骤然火起,伸出右手,一掌“呼”地扇将过去,黑脸顿时眼冒金星,半边脸火辣辣的。他恼羞成怒,“刷”地一下抽出腰刀,直劈草爱。红脸也抢上前来。草爱双拳力敌四手,边打边退,退到古樟后边。那两壮汉追过来,忽听“哗啦”一声,双双落下陷阱。爱草捧起一块大石头,瞪眼骂道:“刁贼,看我今天收拾你们!”说罢,欲往下砸。两壮汉吓得面如土色,抖抖索索。这时,只见红脸汉子哀求道:“妹娃暂且住手,我有一言相告,待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草爱把石头对准坑下二人头颅,吼道:“你讲!”
三、行例假淑女宽衣解带暗跟踪大夫偷盗经血
草爱举起石头欲往下砸,生死关头,红脸汉子无奈,只好把话挑明:“我二人乃鹤峰城东杀猪卖肉的任氏兄弟,是前来寻找落难的大夫孙开明的。这里有他兄长孙开其家书一封,烦你找到孙开明大夫亲手交付予他,我等死而无怨。倘或失落,走漏风声,非但我等全家性命难保,只怕孙开明也难免落入官府之手。妹娃切记勿忘。”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裹了个石子抛将上来。草爱拾起一看,果真写着“孙开明贤弟亲启”的字样。既是如此,草爱不敢耽误,道声:“二位权且委屈一下”,便快步如飞,转回木屋。
原来,屠户任氏兄弟曾受恩于大夫孙开其。那年,县城守备月贴木儿差人在任氏兄弟处剁了几斤肉,分文未付。任氏兄弟不服,告到官府,月贴木儿不仅不予评理,反而将各人责打了四十大板。任氏兄弟被打得皮开肉绽,经久卧床不起。幸得大夫孙开其为其施药精心调治,方得痊愈。任氏兄弟从此将孙开其当做恩人看待,逢年过节总要砍上几磅大肉送至孙氏药房。后来,孙开其满门问斩,收尸安葬的便是任氏兄弟。孙开其逃出虎狼之口流落异乡,也是日日思念胞弟孙开明,可又难觅其下落。他知道云游的孙开明每年清明节前后都会回老家来一趟,于是,便写了家书一封,托人带给耿直忠厚的任氏兄弟,请他们伺机转交胞弟孙开明。这日,任氏兄弟得知孙开明回来了,正欲前往送信,不料孙开明却被官兵活捉。正在无计可施之间,又听说孙开明甩掉官兵已逃出城去。于是,兄弟二人日夜兼程,随后赶了来。
“开明伯伯,你兄长有书信来了!”草爱跨进门槛,高声说道。
孙开明立即接过信来拆了封皮,抖开黄纸细看一翻,顿时激动得双手颤抖,热泪盈眶,面对苍天连声高呼:“兄长呀,我苦命的兄长,你让为弟找得好苦!”
那年,老大夫孙开其逃出家门,一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这一日,来到东海之滨,刚刚行过医弄得两钱银子,不意遇着贼人,抢了银子又把他抛入大海。浪卷涛推,他顷刻间昏迷沉落。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异邦商船上。这条船把他载到一个千岛之国,那地方也是风光旖旎,桑田纵横。孙开其先是给人扫地做奴子,后主人见其医术精湛,便将他献给了皇宫。皇亲求医者,每治必愈,扶桑国王见爱,遂封为皇医,御赐万顷庄园、一百奴婢。孙开其虽爱荣华,却恋恋不忘故国亲人,写了家书一封,托心腹带回。
上官父女听说孙开明之兄孙开其有了下落,也为之欣喜,连声道贺。
孙开明这会猛然想起带信之人,问道:“那二位恩人现在哪里?”
草爱道:“让我收拾在野猪坑里!”
上官石勇道:“哎呀呀,还不快救他们上来!”
草爱用绳子把二人救起,领进屋来见过孙开明、上官石勇,随即又倒茶、上酒,接风洗尘。众人话语滔滔,频频举杯,木屋里呈现出少有的热闹气氛。
任氏兄弟交付了信件,心中落下一块石头,又一再嘱咐大夫孙开明“多多保重!”这才与众人拱手作别。
送走任氏兄弟,这会儿只见上官石勇对孙开明道:“开明仁兄,我有番心里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孙开明道:“贤弟有话,尽管讲来。”
上官石勇道:“开其兄长已有下落,真乃孙门万幸。然而,他在异国他邦,远隔重洋,看来一时难以团聚。时下官府正捉拿你,风声甚紧,依我之见,莫如就在石勇我这里苦住一个时期,待风声稍缓再行,如何?”
上官石勇的话虽有道理,但孙开明寻兄之心万分迫切:“贤弟,虽是关山阻隔,开明我得舍命前往。”
上官石勇见挽留不住,只好吩咐草爱道:“我儿过来,把阿爸枕下这两张虎皮包扎好,送与你孙伯伯路上挡风御寒。”
这两张虎皮乃是上官石勇当年舍命从山中猎来,全靠着它垫枕松腰。故而,草爱站着迟迟未动。
上官石勇见草爱有些犹豫,责备起来:“你还站着做甚?阿爸让你取下来你就取下来!”
草爱过来了,两眼含着泪花:“阿爸,你——”
“阿爸料也不能久于人世,送与你伯父吧,愿他一路保平安……”上官石勇说罢,自己眼眶也湿润起来。
此情此景,纵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孙开明一把攥住上官石勇,泪水簌簌道:“贤弟,为兄不走了!”
上官石勇沉吟一阵,道:“仁兄,这样也好。权且住些日子,待草爱日后上山打得虎狼,下地种好阳春,攒些盘钱送你,再寻兄不迟。”
自此,黑风谷这间木屋里又多了一个人。草爱对阿爸百般孝敬,对孙开明亦是十分关怀体贴。猎得一只山鸡,必然煮作两碗;采得一篮野果,也要分做两半。三口之家,虽是粗茶淡饭,倒也其乐融融。孙开明受上官父女厚待,自然也寻思报答。心想,石勇兄弟得下如此瘫痪重病,我何不费心诊治一番,倘或能治好,他也好落个晚年安福。便把想法与上官石勇说了。上官石勇大喜:“这就有劳仁兄了!”
这以后,孙开明便开始寻药配方着手治疗。但见他每日踏着晨露出门,直到月挂树梢才拢屋,翻山越岭,爬树攀藤,披一身泥尘汗水,找回来一宗宗奇草怪药。两个月过去,那门前坪地上已晾晒了好几十种枝枝叶叶虫虫草草。这之后,孙开明不再上山了,然而,却也不见他和药配方。每日只在屋里消遣,间或也跟草爱说上一两句玩笑话。
“开明兄,何日方可用药?”上官石勇问道。
“再等一等吧。”孙开明总是这样说。
眨眼又是一个月过去,那些晾晒的药物均已干了水气,却依然未见孙开明动手用药。最近,孙开明却显得愁容满面,寡言少语,饭量也大为减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又是一个月。这一日,草爱出山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集镇,傍晚背回了一背篓东西。孙开明打趣道:“草爱,给你阿爸捎回些好吃的东西没有?”草爱笑道:“伯伯,真惭愧呢,钱不够了,只买了些自己用的东西。”这时,孙开明有意无意地往背篓里斜睨了一眼,但见里边盛着些线麻、针锥、木梳,还有一叠儿黄草纸。说也奇怪,只此一眼,老大夫数日来的积雾愁云顷刻间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