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武夷山交锋记
作者:李建军
然而,莫言毕竟是有气度的,因为,他最后这样说:“渔民卖鱼的时候,给每个装鱼的桶里放一条狗鱼,鱼就死得少了。因为,狗鱼追得其它的鱼不停地跑,它们就会呼吸到氧气,就不会死了。我们需要‘狗鱼’一样的批评家。北京有个李建军,上海有个郜元宝,都是狗鱼批评家,都是我们需要的。如果批评家没有狗性,那就不是批评家了,那就连狗鱼都不如了。”
莫言的这段话里,有一个不妥的判断:郜元宝教授不是“狗鱼批评家”。他与王蒙先生对话,与贾平凹先生对话,与安妮宝贝对话,是一个事理通达的对话者,是一个心气平和的谦谦君子。那么,他为什么被莫言拉来与我“沆瀣一气”,也被当做“狗鱼”批评家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终于搞明白了:原来郜教授曾在发表于《南方文坛》的文章中说过这样的话:《檀香刑》是一部可以用鼻子判断的作品,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有的批评家对它评价那么高?因为一句话而被封为“狗鱼批评家”,温厚纯良的郜教授实在是冤枉极了!
莫言的这段话里,还有一处不准确的表达:狗鱼不是追赶者,而是被追赶者。据一篇题为《鳗鱼因“狗鱼”而存活》的文章介绍,日本的北海道出产一种味道珍奇的鳗鱼。鳗鱼的生命非常脆弱,只要一离开深海区,要不了半天就会全部死亡。一位老渔民发现了使鳗鱼不死的秘诀,就是在整舱的鳗鱼中,放进几条叫“狗鱼”的杂鱼。鳗鱼与狗鱼是有名的“对头”。几条势力单薄的狗鱼遇到成舱的对手,便惊慌地在鳗鱼堆里四处乱窜,这样一来,反而倒把满满一船舱死气沉沉的鳗鱼全部激活了。这个故事传说的分析者告诉我们:“一种动物如果没有对手,就会变得死气沉沉。对人来讲,也是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会让你时刻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会激发起你更加旺盛的精神和斗志。善待你的对手吧,因为他的存在,你才永远是一条鲜活的‘鳗鱼”’。
尽管莫言先生的话里不无调侃和挖苦的意味,但我基本认同他的说法:我们需要被鳗鱼式的作家群起追赶的“狗鱼批评家”。不过,我以为,这个比喻还是不够准确,还是让人有点别扭,因为,批评家毕竟不是“狗鱼”,而作家也不是“鳗鱼”。他们都是人,是比狗鱼、鳗鱼或其它任何动物都要智慧、有教养的人。既然如此,那么,还是让我们按照人类自己的行为方式优雅地生活,理性而文明地交流思想,平等而自由地沟通感情,既不要高自标树,动辄居高临下地从道德上贬低对方,或者从人格上羞辱对方,也不要低首下心、自轻自贱,把自己当做人家的吹鼓手或者马前卒。
既然对于文学来讲,批评家和作家之间的积极对抗,是有益而必要的,那么,就让我们在思想上交锋的时候,在人格上彼此尊重吧,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把富有尊严感的思想对抗,降低为让彼此蒙羞的精神伤害,才能避免共同成为某些媒体恶意“炒作”的“受害者”,——我之所以写出这篇文章,很大程度上,正是为了纠正某些扮演仲裁者角色的媒体妄下雌黄时传播的错误判断及可疑信息。
(选自《文学自由谈》200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