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4期
目击者
作者:朱日亮
李夏说:“你是这么想了。你想让我做你的情人。情人是什么,就是姘头。我一眼就看出你是有老婆的人,我猜的没错吧?”
“你当然要通过请我吃饭,给我买衣服首饰得到我。一会儿,我喝醉了,你就会用车把我拉到你的住处和你睡觉,提出让我做你的情妇,为了达到这种目的,你甚至要给我买一处房子。和你那个黄脸婆比起来,我当然漂亮得多,也年轻得多,所以你能豁出来花一些,不过这些钱对你来说绝不能伤筋动骨,到那样的程度你就不干了,我说得对不对?算了你不用否认,你就是那样想的。”
电器商窘迫地看着李夏,李夏指着眼前的酒菜:
“告诉你这些东西我根本不想吃,我没有胃口。现在你买单吧。”
他们又一起上了电器商的停在门外的汽车。在车上电器商询问地看着李夏。李夏套上安全带,说:
“当然回我的住处,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姘头。”
到了公寓,电器商已经完全没了信心,他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李夏,他觉得她越发漂亮了,漂亮得让他无可奈何。但李夏看了一下腕子上的表,说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你送我上楼吧。假如我心情好你可以留在这里。你不就是要和我睡觉吗?”
他们一起上了楼。在公用的过渡间里,他们碰上了我。他们一定会碰到我的,我经常呆在公寓里。如果我的感觉不错的话,那一夜,电器商没有走,他留在李夏那里过了夜。
一开始,他们没有立刻就性交。电器商还拿不准李夏会不会答应他,他们几乎还不算认识,接触的时间也很短。尽管这样的事情在市面上不是很少但很难说没有不同的个例。于是他试着找了几个话题。就在那时候他看到了李夏房间里的那幅肖像画。
他做出惊讶的神态:“这幅画画得真不错,不过没有本人漂亮。”
“你根据什么说画得不错?”李夏故意不理睬他说话的本意,岔开话题。
“我先说色彩。这幅肖像画用色比较大胆,不是守规矩的那种。也许因为它不守规矩,才说明它想象的大胆。再说对人物的构思,它可能故意忽略了人物最漂亮的方面,而把看起来是缺陷的部分留下来。举个例子,比如眼睛的斜视,眼神的讥诮,这些原本属于缺欠的部分,放到一个年轻女子身上,却显得人物更鲜活,更具个性。而且,更重要的是,画面的背景不明朗,说明人物内心活泼之外还藏着忧郁,整幅肖像因此更富有层次感,人物性格也显出了多侧面。”
“听你这么一说,这幅肖像还真画得不错。”李夏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得到了鼓励,或者装作受到了鼓励,又接着说:
“其实色彩这东西,本身在自然界中就是存在的,画家不过是把它借过来罢了。对画家来说,只存在一个怎么借的问题,所在根本不存在什么规矩,也许不守规矩反而可能更真实地反映出性格,反而可能更真实地反映出人物。”
“人们通常不能理解叛逆这种行为。事实上叛逆在每个人身上都存在。在生活中人们常常压抑着自己,时间一长,人们甚至以为常规性的生活就是真实的生活了。”
李夏说:“按你的理解,人们都是在虚假中活着了?”
他答:“也不光我这样理解。你也一定是这样理解的。还是拿这幅肖像画做例子吧。你选择了它,或者说你能把它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说明你对我们方才讲的内容早已有了自己的理解。”
他们聊了很多,甚至没有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李夏站起来开灯,才发现停了电。
他说:“没有灯也好。”
李夏说:“我们自己来想办法吧。你帮我把手电吊上去,我够不着。”
她挪过一只方凳,指了指方凳上方的日光灯罩。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绳子,从电筒后面的铁环中穿过去,系在日光灯罩上。突然打开的电筒在房间的正中划出—个很圆的光圈,他们俩分别站在光圈之外的暗影中,房间的一切也都在暗中。他们彼此可以看见对方的某些部分,也可以看见对方身后的某些东西。看是看得见,却不是很清晰,只是个大概的轮廊。
两个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他听见她说:
“你坐下吧。你站着让我觉得很别扭。”
他微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有些别扭。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咱们还是谈色彩吧。”
她忽然收起了笑容:
“算了吧,别说那些东西了。”
他说:“那好吧。不过我有个要求,我想坐到你身边去。”
她诧异地盯着他,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看着他跪下来,把头埋在她的两腿之间。
吕卓的最后一封来信已经是今年夏天的事情了。随信还寄来了由公证处公证的离婚书。她委托了本地的一个律师来为她办理这件事。她似乎并不知道李夏已经死了,在信的末尾还问了一句:那个叫李夏的姑娘不错,她还在吧?
她当然不了解这里的真相,关于李夏还有那个已经逃逸的电器商她都不知道——当时她就已经人在美国了。至于我,也不能说就比她知道的更多,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个表层故事,一个看起来属于道德规范的故事,我和她一样,和吕卓一样。
(选自《红豆》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