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新诗鉴赏方法探略①
作者:罗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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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使用火,逐渐创造了文明,这又超出了兽;三句说明人得益于“火”与文明,能够与太阳同起同睡“享福”了,尾句扣题,至此“第一盏灯”已成人类文明的象征。诗的意思也彻底清楚了。原来这首诗表现的是作者多年悟出的一种“心得”,赞美人类的一切发现、发明与创造啊。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诗歌细读时,要清楚语汇美学和修辞美学固然重要,但更应注意整体诗意的存在方式——结构美学,因为诗歌的魅力不是分居八方的。如读北岛的《迷途》,若太偏于局部和微观研究,就会觉得它晦涩难懂。哨音是什么,蒲公英又是什么,你是谁?这样就会陷入层层缠绕之中,就像对人的眼睛、鼻子、耳朵清楚却说不出人的长相一样。而要把它看成是抽象了一种追求过程,由招呼而迷途,而有了新的启引,最后抵达了目的。至于它抽象的涵盖是什么,大可不必深究。对新诗只要把握住了其整体方向,即使个别词语难懂,也不会太妨碍对诗意的理解。因为现代诗有一种不可完全解读性,把握住了其大致的情绪氛围,或基本意思,就算读懂了一首诗,在这个问题上,当年施蛰存先生的那句判断是对的,对新诗既要求解,又要不求甚解,仿佛得之即可。
3.进行创造性的“悟”读。
前面提到从严格意义上说,任何诗歌都如维纳斯的断臂,只是半成品。只有经过读者的阅读、理解和审美再造,它的价值才能得到最终实现。作品一经面世,和作者的关系即告结束;它的阐释权就完全属于读者了。这就要求每个读者在阅读时应尽量结合自己的人生经验和知识感悟,通过联想和想象,对文本进行审美再造。例如读废名受禅宗影响写下的《海》,就必须去感悟它的机锋语言艺术:
我立在池岸
望那一朵好花,
亭亭玉立
出水妙善,
“我将永不爱海了。”
荷花微笑道:
“善男子,
花将长在你的海里。”
它以非理性的对话形式表现了带理性意味的禅意。初看不涉理路。觉得荷花亭亭玉立出水妙善,遂语“我将永不爱海了”,可荷花却道“花将长在你的海里”,“你”又何海之有?再读则觉它寄居着相对性原理,尤其第五句表明诗人已进入禅宗(心智)的“无明”状态,后几句则表明世间花本非花,海亦非海,花海同一,爱花即是爱海,“花将长在你的海里”,就是长在你自己的悟性里。
读施蛰存的《桥洞》,也必须去感悟诗人的心理图式和传达技法。受英美意象派诗歌本不允许凿实的解释,对之应感受即止,不问意思的思想影响,施蛰存认为读诗不要刨根问底,只要产生一种与诗人相近的感觉就算读懂了一首诗。《桥洞》最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特点:“小小的乌篷船/穿过了秋层的薄雾/要驶进古风的桥洞了∥桥洞是神秘的东西哪/经过了它,谁知道呢/我们将看见些什么∥风波险恶的大江吗/淳朴肃穆的小镇市吗/还是美丽而荒芜的平原∥我们看见殷红的乌桕子了/——我们看见白雪的芦花了/我们看见绿玉的翠鸟了/感谢天,我们底旅程/是在同样平静的水道中∥但是,当我们还在微笑的时候/穿过了秋晨的薄雾/幻异地在庞大起来的/一个新的神秘的桥洞显现了/于是,我们又给忧郁病侵入了”。诗好像是船过桥洞印象与感受的凝聚,实则充满了暗示效应。它是以江南常见的桥洞作情绪承载体,船过桥洞的拟喻,暗示了人生就是一段神秘的旅程,在不尽的行程中充满一个个“桥洞”——神秘的命运环节。人过了一个桥洞就征服了一种神秘,各色美景就会给你带来平静的水道、赏心悦目的微笑;但不论过了多少桥洞,前面总有一个“新的神秘的桥洞”等待着你,将你推入未知的忧郁中。人生不正是这样吗?微笑与神秘、欢愉与忧郁、期待与失望总是比邻而居,相伴而生。未进桥洞前人会猜测命运的形态如何,是“风波险恶的大江”似的人生困厄?还是“淳朴肃穆的小镇市”似的人生安宁?抑或是“美丽而荒芜的平原”似的人生崭新天地?前途莫测;出了桥洞前方仍有新的桥洞等待着,那将更是未知神秘的存在。在诗中,桥洞是真实的自然存在,但却包含着诗化人生感悟的象征意味,它究竟象征着什么?是希望等待的神秘,还是人生的命运?是指田园诗的憧憬,还是冷冰冰的现实世界?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要你能感到诗人是在以之象征着一种神秘与忧郁交错的人生感悟,就算读懂了它。《桥洞》就是这样神秘,神秘得一如施蛰存的诗本身,神秘得“测不准”,它诱发读者产生一种美的心境,去创造美,去想象美,没有主体的参与悟,美便不复存在。
① 此文由在“全国大学语文骨干教师培训班”上的报告整理、修改而成,为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项目(NCET—05—0355)成果。
② 赵毅衡《新批评——一种独特的形式主义文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第1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