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新诗鉴赏方法探略①
作者:罗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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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的自然现象,从小昆虫经过一次交媾便结束其美妙一生之中,得到了歌德式的“死与变”的启示:“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引发出对生命的沉思。死生能够相互转化,“死亡”是“永生”的起点,生命在时空交会中如“默默青山”,是一种无言的永恒,它能够超越死亡,与永恒的自然同在,不断蜕变,生生不息。人完全可以生得充实,死得庄严。这首诗从日常现象发掘诗与哲学的沉思品格,和对人生经验的沉潜深邃的表达,与同时期情感浮泛浅露的抗战诗歌比较,虽然略显艰涩,难以速荣;但在知识分子圈子比在普通读者那里影响更大的际遇,也表明它的魅力不会速朽。
需要指出的是新诗的诗情智化,绝对不同于仅仅以诗的形式说明道理的旧式哲理,也有别于卖弄聪明的精粹警句片断,甚至与古代晶莹透彻的说理诗也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它的理意从未“单凭哲学和智力来认识”,而是与情绪合为一体,还原为感觉凝进意象,或在内情与外物结合的瞬间直觉顿悟式地融入。从而诗在意象推进中隐伏着情绪流动,在情绪流动中凸现思想筋骨,达到形象、思想、情绪三位一体的重合。它是通过非逻辑的诗之道路生产的,它是哲学的,但更是诗的。或者说新诗这种诗情智化效应,在艺术上的主要获取途径在于大量隐喻性象征意象的铸造,因为隐喻性象征意象本身就具有浓重的理性色彩,它常常既是它本身,又带有本身以外的深层意义。“青山是白骨的归藏地/海正是泪的累积/在愁苦的人间/你写不出善颂善祷的诗” (辛笛《海上小诗》),青山、白骨、海、泪几个意象的交融转换在后两句的点醒下,已深印上悲戚忧郁的色泽。可在这情绪感觉舒放的雾障后却耸立着一座哲理的山峰。人类苦难重重,正是这重重苦难织就了历史。正直的人希望摆脱困境又无法达到目的,所以只有正视现实。这种理性内涵不是硬性加入,而是情绪与物象交合时的瞬间顿悟。此诗的意象中已无法分清何为形象,何为情绪,何为思想,它们已扭结一处,浑成一体了。连卞之琳知性十足的《圆宝盒》也同样闪动着新奇绝伦的悟性之光。读着这首诗你时时会感受到宇宙万物相对观念在卞之琳笔下的交响,有限与无限,主观与客观、简单与繁富、蓝天与生命之船,一切都是相对的,从中领略到智慧的陶洗与快感;但是昭示相对论决非它的题旨所归,推动诗的动力也不是理论逻辑,而是心灵活动的节奏,它是以超现实的想象抒写圆宝盒这一智慧之盒,展示了获得理智之美的快乐旋律,以诗的方式创造了感性与理性平衡的天地。至于相对论只是作为一种哲学观念无形地规导灌入于诗的审美思维与想象中。正是这种诗的方式支撑,使新诗的诗情智化没有陷入哲学泥淖,强化了艺术厚度,让读者愉悦地得到了智慧的提升。
三、多向拓展研究方法,贴近文本实质
诗人林林总总,作品也是千差万别;所以没有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新诗解读方法,阐释不同流派或不同诗人的诗歌绝不能使用同一把尺子。比如面对一首朦胧诗,沿用传统的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的诗歌理论根本无从下手;同样解读田间、贺敬之、雷抒雁的诗歌,运用现代主义诗歌理论也有说不出的别扭。这就要求我们既要针对具体对象,采用相应的解读策略;更要广泛而多向度地拓展研究方法和思路,贴近文本实质。
1.引进比较法。
当年钱锺书先生给一个研究者郑朝宗的信中说,他的研究方法是求“打通”,把文学放在更加广阔的背景上进行比较,在不同参照系中进行比较,这种比较惟其在不同的参照系中进行,所以能“拈出新意”。新诗的研究也宜用此方法。这种比较可以在古今之间进行,可以在中外之间进行,也可以在同时代的诗人之间进行,比较的角度也可以是多方面的,比如主题、构思、语言等等。讲解台湾乡愁诗歌,可以在台湾诗人之间横向对读,如同样是表现乡愁,蓉子《晚秋的乡愁》:“谁说秋天月圆/佳节中尽是残缺/每回西风走过/总踩痛我思乡的弦”,表现了“龙的传人”思乡念归,游子心中又咸又苦的泉水喷涌,不亚于李清照“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感情浓度与强度。余光中的《当我死时》则表现为浸满民族意识的爱国咏叹,又别是一番景象,乡愁与国愁交错结合,沉痛而不沉沦,它们怀恋讴歌祖国的历史、文化和河山,充满了民族自豪感。当他多愁善感地想到人生大限时,希望“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我便坦然睡去”,对祖国的挚爱怀念与歌颂,感人肺腑。同时也可以把台湾乡愁诗和古代的“羁鸟恋归林,池鱼思故渊”的普遍情感比附。从主题学角度看,乡愁是中华诗歌的系统母题,古往今来的骚人墨客不知有多少吟诵过它;但台湾现代诗的乡愁曲却自有突破和建树,它也渗着怀人忆旧的苦痛,但不同于古代思乡文学的眷恋田园或背井离乡的感叹,仅仅停留在乡土意识和个人情怀层次,而是因民族分裂,社会动荡与新的时空条件,交错了乡愁与国愁,综合了个人情怀与民族思绪,表现出渴望统一的爱国情感与民族意识。这样讲解就既扩展拓宽了知识视野,又使对对象的把握更加深入、准确、具体了。
2.整体阅读与细读的统一。
对于一首诗普通的读者知道大概即可,尤其在生活节奏加快的今天更是如此,这是一般性阅读;但是研究者则要细读,进行专业化的欣赏。正如叶圣陶所说诗歌的意义和情趣往往在字句之外,单就字面解释,就同胡乱嚼橄榄一样,没有多大的滋味;通过字句体会情趣,滋味才隽永。阅读新诗作品时只有反复推测,充分想象,既考虑文本的外在时代背景,和作者的生平联系起来作社会学的考察,又从文本的内部入手,以直观的方式攫取诗歌的生命韵致。同时保持高度的理性分析力,让文本的最复杂的内部结构呈现出来,也就是说,要结合传统的社会学批评和新批评派本体论的细读理论,体会诗人的情感真谛所在。如对卞之琳的以感性移情、以意象说话的《第一盏灯》,必须做到“知人论世”与细读的统一。首先我们要弄清楚卞之琳的喜好和诗的风格:诗人喜欢用水的“淘洗”与火的“提炼”之功,去除事物的表层与芜杂,做人性化的内在抽象;因此他的诗常寥寥数句胜过万语千言,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以有限寓无限,以一时一地启示无穷。具体的方法是做必要的压缩与意义间隔,不去铺展每句每段的诗意,把话说尽;而是使诗的每个意义单元(最小为意象)都孤立凸现出来,产生纵深感,产生一行一意的密集诗意。然后再细细地品味这首诗。“鸟吞小石子可以磨食品/兽畏火。人养火乃有文明/与太阳同起同睡的有福了/可是我赞美人间第一盏灯”,它是说理诗,但却不直接说理,而是通过鸟吞石子、兽畏火、太阳、灯等几个具体的细节与意象流动、转换来暗示。一二句首句的比喻为后句的说明,正如鸟吞石子助消化增加营养一样,人类经历了许多苦难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