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用错笔
作者:曲怡琳
打她主意的男人,畏惧她孤傲冷淡,空自垂涎欲滴。女伴们则因她人长得出众,加上她有爱她打扮又能挣回大钱的丈夫而嫉妒她,不愿理睬她。
航海人的妻子是不折不扣的阔女。国人最大兴趣就是关心别人的隐私。
提到两性关系这个敏感话题,爱慕邹雪松的,恨邹雪松的,嫉妒邹雪松的,在这点上都很服她。众口一辞,说她很冷,冷到极处便是正派。从没有谁见过她和哪个异性亲密过。
警探又去了固定电话局和移动电话局,遍查两年内邹雪松的电话记录,打印机打印出长长的主叫被叫电话号码,千篇一律,邹雪松主要和家人联系,与外界几乎处于隔绝状态。警探从上面什么也没发现。
警探再去找邹雪松的同学、邻居、熟人、女儿幼儿园的阿姨……总之查遍邹雪松的生活圈子,力出的不少,可一无所获。
从调查得到的情况看,情杀———这个女人通常为此丧命的案因,在调查中已大打折扣。
刘明轩和鲁江宁又费了好一番周折,相继找到罗国立的大学同学和同事。在本地的,面谈。在外地或是出海的,用电话聊。大家没有一个说他好。
罗国立原本是个挺仗义挺爽快的北方汉子,谁知结婚以后完全变了德性,让漂亮老婆占据了整个生活。同学不来往了,朋友的事也不帮忙了。大家在一起聚会的时候,他表现得特别抠门儿,老是蹭吃蹭喝惹人反感。
航海是项危险而又枯燥的职业,工作压力非常大。为香港航运公司打工,收入高,每次遇到风浪或是长时间航行抵达境外港口,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免不得要寻欢作乐一番,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而罗国立总是老老实实呆在船上,规矩得像木头人儿。
这些给警探留下的印象是,罗国立的确是个少有的忠妻爱家的好丈夫,他的生活和邹雪松一样,都是以家庭以对方为中心。
警探们又去了罗国立住地派出所。
据驻所刑警中队警探讲,市局控告申诉处没少转给他们邹雪松家人的上告信,他们也多次找过罗国立询问邹雪松的去向。罗国立抵触心理非常强,警探每次找到他,他都喝得七倒八歪。问急了,就恶狠狠地说他把邹雪松杀了,不过要想给他定罪警探要拿出证据来!警探让他气得不轻。
罗国立半夜悲鸣也确有其事。
那天白天,警探把他强行传唤到派出所,断了他的酒,整整盘问了他一整天,当晚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鉴于罗国立大量饮酒长期处于醉态,精神已有失常迹象,驻所警探担心他无辜而对他一再施压,会把他逼疯,便再没有强制传唤他。
该了解的人和事全都了解遍了,对罗国立有了大致的把握后,刘明轩等人这才去找罗国立。
到了他家好一通砸门,屋里没有动静。警探又去了家门口那个小饭店,进门就见罗国立坐在饭店包间里瓶子口对嘴,正往肚子里倒酒。喝的是度数很大,号称塞外茅台的宁城老窖。
罗国立长相并不英俊,个头也不高,但从小种地劳作,练就了肩宽臂圆的健壮体魄,是那种让人感觉筋骨结实坚不可摧的男子。
刘明轩见到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邹雪松死于情杀。
一个女人外表冷不一定她内心就冷,也许性热似火。当初邹雪松第一眼见到罗国立时,竟被他一身的泥血所打动,十有八九爱的是罗国立体内汹涌的荷尔蒙。
警探坐在罗国立对面报完身份,没等瞪着一双充血怒目的罗国立开口,饭店老板江莉就一头钻进包间。她是个三十出头,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打扮性感的女人。
江莉举止放肆,竟然质问警探凭什么一再找罗国立的麻烦。
半路上杀出了个这么刁蛮无礼的女人打横炮,惹怒了警探。
刘明轩质问她算干什么的?有什么资格在此插话。江莉被将后,脱口说出她是罗国立的对象。
此话钻进三个男人的耳朵,各有不同的反应。
罗国立马上纠正,说她只是他一般朋友。
鲁江宁当时就坚定了罗国立就是凶手的第一印象。他认为罗国立如果不知道邹雪松已死,夫妻还没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应该不会有意或无意透露出要娶这个泼妇的意思。而他不这样做,江莉也不会这么说。罗国立的更正是画蛇添足。
刘明轩则无动于衷。
江莉让罗国立的话一堵,火气十足地冲罗国立瞪了一眼,欲言又止。
刘明轩借坡上驴警告江莉,她的身份已核实清楚属无关人员。现在警方有正事找罗国立,让她马上出去,走得远远的。
江莉声称这是在她的饭店里,她当然有资格呆在她愿意呆的地方,警探如果有异议,走人。
刘明轩警告她饭店是公开经营场所,一是来此饭店的客人有隐私权,再是业主如果敢以不正当理由撵客妨碍公务,那他就去找工商局吊销饭店的营业执照。
江莉让刘明轩噎得气哼哼地摔门走了。
刘明轩告诉罗国立九天前警方接到报案,在黄芦苇海边山洞里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警方已正式通知报失踪人邹雪梅。经确认,女尸就是他妻子邹雪松的遗体,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她死于谋杀,是在春节期间被扼或是被勒死的。
听到这个消息,半醉的罗国立低垂着眼帘,一点儿吃惊的表示都没有。他掏出了烟,一支接着一支狂吸着,一会儿的工夫就连吸了四五支烟。
鲁江宁一眼注意到,罗国立吸的就是英美烟草公司生产的“555”牌香烟。
看来罗国立现在有了彻底改变,由不吸烟不喝酒突变到猛吸狂喝。凶手杀完人后,因恐惧、紧张等因素心理往往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直接表现在生活习惯和性格的变化上。
鲁江宁越发坚定了他对罗国立的判断。
鲁江宁趁罗国立不备,用脚把罗国立扔在地上的烟头划到自己近前,悄悄拾起揣进了兜里。
刘明轩问罗国立,邹雪松失踪前有无反常举动,发没发现她和哪个男人或是女人接触密切,或有不忠行为。
罗国立犹豫了瞬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妻子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被人杀死,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刘明轩点到春节前他曾把邹雪松打伤,两人还准备离婚的事,话里话外故意流露出警探怀疑他就是凶手。
罗国立问刘明轩结没结过婚,刘明轩回答说结了。罗国立反诘他,哪对夫妻不打仗?哪对夫妻在气头上没闹过离婚?难道打仗闹离婚就非得把妻子杀了?!
刘明轩提起那天半夜他狂呼乱叫摔东西的事儿,问他喊的“傻”具体指什么。
罗国立声称自己清醒时深悔酗酒毁了一切,不但无法工作,而且无力照顾自己女儿,更无力去寻找失踪的妻子。
该问的问题全问完了,刘明轩通知他到公安局去领邹雪松尸体处理后事,罗国立摇头拒绝。
鲁江宁告诫他,这是他必须尽的夫妻责任和法律义务。
罗国立讲自己已没有能力做这件事了,让警方通知邹雪梅。罗国立还特意提醒说,这事儿只跟邹雪梅讲就行了,不要通知她的家人,邹母的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刘明轩等人离开时,罗国立第一次面露吃惊的神情,惊讶警探怎么没把他抓走。
鲁江宁告诉他甭急,警探依法办事,等他们掌握了他杀死邹雪松证据时再抓他走。
罗国立的回答是:如此,甚好。
警探出了饭店心里都有些挫折感。每个人都清楚,罗国立明显没有跟他们讲真话。
4
警探在判断罗国立是否是疑凶时,再一次发生分歧。
鲁江宁认定罗国立就是凶手无疑。
在生死关头是邹雪松救了他,他会觉得除了父母外世界上只有邹雪松是他最亲近最可靠的人,为此他改变了处事方式。一切调查到手的证据证明罗国立无限忠实于邹雪松,以她为生活重心。
这恰恰是引发悲剧的原因,罗国立无法容忍邹雪松的背叛。前期调查没有发现邹雪松有情人,罗国立出海回来,由误会引发疑心病,怀疑邹雪松有外遇,恼羞成怒杀死了邹雪松藏尸于山洞。
罗国立把女儿留在山沟老家而不是让她生活在有着良好生活和教育环境的渤北市,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杀了孩子的妈妈,见到孩子必然心里有愧。再是杀完人心虚,时刻做好了以命抵命的准备。在被逮之前,用醉酒用烟熏来麻痹即将临头的恐惧感。
江莉在警探面前公然以罗国立的对象自居,而罗国立得知妻子的死讯并不感到吃惊,警探不捉他反倒令他吃惊。
总而言之罗国立身上的疑点真是太多了,无论从哪一点衡量,罗国立都是凶手无疑。
支持鲁江宁这个判断的,还有一个强有力的间接证据。鲁江宁把罗国立吸剩的烟蒂送到刑事科学研究所化验,烟蒂上沾的唾液血型为B型,与埋尸现场发现的烟蒂种类、吸烟人血型完全吻合。
刘明轩承认鲁江宁的分析有几分道理。
航海人出海时虽然时时面对宽广无垠的大洋,但与人,与女人,与社会环境接触相对太少。人是具有社会属性的动物,归属感被大海与船体隔绝开来,心胸往往比较狭隘,最忍受不了的是妻子红杏出墙,以前渤北市也有类似的悲剧发生。
但刘明轩认为前期调查到的情况不能全信,也就是说不能由此做出定性判断。世上的事甭说是人不晓,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也是常有的。侦案警探给案件定性除了要参考调查结果,更重要靠的是直觉。一种天生的、经验积累成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
刘明轩觉得像罗国立这样知恩报恩的人。打打邹雪松的皮肉,砸砸家里的摆设,发泄一下心头难以遏制的怒火,这样的事,作为运动型男子罗国立在气头上能做得出。在暴怒中失去理智杀死邹雪松,这种可能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但他的性命是邹雪松重给的,从他多年来知恩报恩的作派看,下死手的时候不能不念及这点。
至于鲁江宁提出的罗国立身上诸多疑点,刘明轩都可以站在罗国立的角度,用各种合乎常理的理由解释通顺。一个警探不但要收集嫌疑人有罪的证据,同时也要收集嫌疑人无罪的证据。
刘明轩提醒鲁江宁别忘了罗国立受雇于香港航运公司,如果他是凶手的话,满可以借工作的机会逃出境,用美元买本假护照,在东欧或是南美一些小国舒舒服服藏匿终生。
刘明轩的看法是暂不给案件定性,暂不定下要甄别的重点嫌疑人,继续拓宽侦查视角,继续挖掘邹雪松生前不起眼的点点滴滴的琐事,从中发现线索。
本案凶手虽不能百分之一百排除掉罗国立,但同样也不能忽视邹雪梅。别忘了,她在提及罗国立与江莉鬼混时,愤恨程度超出了应有界线。别是小姨子爱上了姐夫,自己动手或是雇人杀了亲姐姐。这样的事情不但小说里有,就在现实生活中也完全可能存在。
鲁江宁对刘明轩的看法,尤其是竟然不排除邹雪梅也是凶手,觉得太荒诞。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可案子还得继续往下查,鲁江宁只有听刘明轩的。
5
刘明轩先从邹雪梅身上着手,在邹雪梅身旁时时围着一大批有钱有势的好色之辈,论品行这些人细查起来大都是不法分子甚至是犯罪嫌疑人。邹雪梅要是指使谁去做杀害姐姐的勾当,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刘明轩在这些人物当中进行细致调查,力出了不少,结果一无所获。
刘明轩又在邹雪松家的邻居中调查了一遍,她家住的是独门独户的新大楼,邻居们甭说是接触,连认识也不认识,老死不相往来。
一直苦无进展的刘明轩憋了多日,觉得自己的侦查思路可能受多年破案积累下的既定经验框子的束缚,有了很大的局限。可能一些已经露头有破案价值的线索,被自己熟视无睹的眼睛忽略掉了。
刘明轩打定主意,他要遍查邹雪松生前所能接触过的所有男性,疑凶就混在这些男人中间。
刘明轩按照邹雪松“家庭———银行”两点一线的生活规律,把寻找凶手的范围划在了银行。
他根据银行员工的花名册,把询问对象按日常工作与邹雪松接触的频率和接触的程度,排成先后次序。把这些人一个一个请到探组办公室,有针对性地研究每一个被询问对象的每一句话,从中细细深究凶手。
刘明轩和鲁江宁分头问询。
越是排在后面的人,从他们身上查到线索的希望就越小。两人都是越问越仔细。
终于都问到最后一位了。刘明轩遇到的是一个饶舌的女人。
鲁江宁询问的是银行的专职司机,叫赵海铭,在工作上与邹雪松没有什么接触。
赵铭海性格内向,曾当过兵,是某集团军军部直属侦察大队的特种兵。如果硬要在赵铭海身上找特点的话,那就是此人热爱运动,身体健壮。
赵铭海讲,他与邹雪松是一个性格内向,一个秉性高傲,工作上又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两者之间没有可以粘边的地方。偶尔在走廊上打个照面,形同陌生人,招呼都极少,邹雪松的事,他一慨不知,更不晓得这个女人为何丧命。
赵铭海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话说得很干脆,明亮的眼睛直视鲁江宁,一副正人君子坦荡无惊的从容姿态。让鲁江宁对他很快产生了好感。
鲁江宁例行公事地问,赵铭海在春节期间都干了些什么。
赵铭海一点都不犹豫地说出他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三这四天的日程行踪,讲的环环紧扣,没有空余时间。
鲁江宁很快做好了询问笔录,请赵铭海过目。
赵铭海说什么,鲁江宁就如实记什么。赵铭海简单地看了看,签名盖手印完毕,鲁江宁打发他先回去了。
等刘明轩和那个绕舌女人谈完已是夜色满天。鲁江宁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第二天一早,鲁江宁刚进办公室就急着打电话约赵铭海,让他到刑警支队来一趟,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