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江南名嫒陈圆圆
作者：周 刚
杨永言把钱谦益等人迎进花厅。
吴梅村对杨永言说了此番和钱谦益伉俪同赴金陵，特地绕道昆山拜访年兄之意。
杨永言深表感谢和欢迎，也向他们介绍了身边的归庄。
钱谦益听了，捋须一笑，老气横秋地道：“老夫素知昆山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远的不说，本朝归有光先生文笔承上启下，领一代风骚。现欣闻玄恭才华横溢，可慰先人于地下矣。”
钱谦益一席倚老卖老的话，听得在场的人心中好笑，但碍着他在文坛的声誉，都只得点头称是。
大家又闲谈了一会儿，杨永言看看时近中午，就对客人说道：“今日诸公屈趾莅临，鄙人不成敬意，在后堂略备薄酒，大家开怀畅叙如何?”
柳如是却站起身来说道：“我想起一个人来。”
大家问：“谁?”
柳如是道：“杨大人昆班中色艺双绝的陈沅姑娘。”
杨永言听了，哈哈大笑道：“我怎的把她给忘了，让诸君好清冷!”说毕，立刻吩咐人去请陈沅来。
众人随杨永言来到后堂。后堂正中挂一方匾额，是归庄草书的“翠微轩”三个字，铁划银钩，十分醒目。打开后窗，秋风飒爽，桂香扑鼻，玉峰山跃入眼帘。吴梅村高兴得击节称赞：“杨年兄不愧为宦中才子，清雅之极!”又指着匾额说，“好个名副其实的翠微轩，好个归门的狂草!”钱谦益看了匾额，也夸道：“玄恭果然好书法。”归庄谦逊道：“大人谬夸了，玄恭雕虫小技，岂敢与吾祖攀比?”
此时，陈沅姑娘到了。
吴梅村举目望去，眼睛突然一亮。
八
吴梅村本是怜香惜玉的风流情种，他一见陈沅就暗暗称奇：这陈沅明眸皓齿，风情万种，这等天生尤物，将来必定会成为风月场中的花魁，就是柳如是等秦淮诸艳也会为之逊色。可惜她生活在弹丸的小城昆山，埋没了她的天姿国色。俗话说才子配佳人，他吴梅村算得上是个名噪一时的风流才子了，可惜至今未遇般配的佳人。今日玉峰之行，莫非鬼使神差，合该那名花有主?吴梅村不禁心驰神往，想人非非……
杨永言命陈沅见过钱谦益和柳如是。
陈沅见眼前这位纤秀轻灵，光彩逼人的美女就是柳如是，惊喜道：“今日见得姐姐，陈沅三生有幸!”
柳如是爱怜地拉住了陈沅的手，说：“沅妹天生丽质，年纪轻轻，名扬吴中，让姐姐羡慕爱煞！”陈沅说：“姐姐，说真的，我常常在梦中见到你，可是看不清你的面孔，今日才如愿以偿!”柳如是见陈沅天真烂漫，对自己如此仰慕，不禁百感交集，激动得泪水涌满了眼眶，她扶住了陈沅的肩头，说道：“沅妹，千万别这么说，认识你才是我的福分。”
杨永言见两人惺惺相惜，心中有些凄然，等了好一会儿，才命陈沅见过吴梅村。
吴梅村此时正在发呆，杨永言见吴梅村走了神，又道：“骏公，陈沅见你呢!”
吴梅村这才回过神来，伸出双手作搀扶状，连声说：“沅姑娘天仙之躯，使不得，使不得啊！”
其实，陈沅见吴梅村在发呆，心中好笑，她没有跪下去，只弯了弯膝，所以吴梅村搀了个空-吴梅村心中骂了一句：“吊人胃口的小妮子，真调皮!”柳如是看着莞尔一笑。
不一会儿，下人在乌漆雕花楠木圆桌上布了青花瓷杯和象牙筷，杨永言请大家入席。因为有柳如是、陈沅在场，他命人上了十年陈的“女儿红”，这“女儿红”香甜清醇，口感极好。
酒至半酣，大家兴高采烈。
吴梅村喧宾夺主，看着坐在旁边的柳如是说：“今日杨大人盛情款待，我等怎可有酒无令?”柳如是瞅了他一眼，说：“好啊，你有什么花花肠子，抖落出来，让我和沅妹开开眼界！”吴梅村对陈沅狡黠一笑，说：“花花肠子倒没有，我却有绝妙的酒令，唐人骆宾王以数人诗，我等今日来个以数为酒令，如何?”钱谦益面色已红，兴致勃勃地间：“怎样以数为令，快说来听听?”
吴梅村说：“还是以击鼓传花为号，第一通鼓花落谁手，谁就以一为数，说一句成语。不过，这句成语中要有两个数，加起来等于一，比如，半信半疑，两个半就是一。二通鼓是二，三通鼓是三，以此类推。”
众人听了，都附和道：“新鲜，新鲜!”
杨永言自告奋勇击鼓。
第一通鼓罢，花落吴梅村，吴梅村喝了口酒，说：“半推半就。”第二通鼓罢，花落归庄，归庄喝了口酒，说：“一心一意。”第三通鼓花落柳如是，柳如是踌躇一会儿，喝了口酒说：“一马双驮。”第四通鼓花落钱谦益，钱谦益喝了一口酒，毫不思索信口说道：“双宿双飞。”柳如是听了，醉眼对他白了一眼。
杨永言见状，心中暗笑，这一对老男少女真会调情。杨永言再要敲第五通鼓，被吴梅村喊住了。
吴梅村说：“杨大人，刚才四位说的半推半就、一心一意、一马双驮、双宿双飞，真有意思，只要稍加几个字，连起来就是一首佳词俚曲了，可以唱呢。”说完他又瞄着陈沅说，“素闻沅姑娘天资聪颖，才艺双绝，此曲就由你来完成吧。”柳如是啐了他一口，说：“你尽出歪点子！人家姑娘茅庐未出，一时半刻怎么编得出来?”吴梅村却说：“看你急的，沅姑娘自幼善曲，再又经杨大人调教，怎么会被难到?”又转过脸来问陈沅，“沅姑娘，我说得可对?”
归庄却真的急了，忙用眼神阻止陈沅。
可是陈沅装作不见，她站起身来，对吴梅村说：“吴大人，陈沅遵命。”
看官须知，那时的世风，凡习艺的妙龄女子，都希望同名流有染，最好传出些风流韵事，才能名声鹊起。陈沅人小鬼大，在昆班两年多走南闯北，耳闻目睹，也懂这个道理。要出名必须交游名士，只是苦无机遇。现在眼前的吴梅村，英俊潇洒，声名斐然，若能得到他的赏识，她就能更上一层楼，同董小宛、柳如是等秦淮名嫒齐名啊！于是，她一仰粉脖，干了杯中酒，唱道：
妹妹是半椎半就，
盼哥哥一心一意，
何日里一马双驮，
任天涯海角双宿双飞。
陈沅唱时饱含激情，在场的人都佩服她的聪明伶俐和扣人心弦的歌声。
吴梅村细品陈沅歌中的滋味，心头一阵欢喜：这妮子不甘沉沦，何不趁此带她离开昆山，常随左右。但是，这只是自己的估计，是否心有灵犀，还得进一步试探。吴梅村吟哦有顷，对陈沅说道：“沅妹锦口绣心，歌喉婉转，令吴某一饱耳福，想来已唱了不少传奇了?”陈沅笑道：“《杀狗记》、《白兔记》、《浣纱记》。”吴梅村打住了她的话头，说：“好，就《浣纱记》中梁伯龙的雪艳词，典雅高洁，不知沅妹善唱哪出?”陈沅说：“通篇都唱，不知哪出好些?”吴梅村说：“范蠡初遇西施《游春》这一出最好。这样吧?吴某客串范蠡，陪沅妹唱上一段，如何?”
钱谦益推波助澜道：“久闻沅姑娘雏凤新声，快唱上一段。”
众人齐声附和。
须臾间，乐工唤到，分坐堂下。吴梅村、陈沅离席，走到厅堂中央。
弦竹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