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新僧(下)

作者:康玉良




  香妹的热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她深信,电话的另一端一定是山哥,她从那喘息声中听出来了。这么说,山哥他还活着。
  香妹急切地按下了电话的回拨键。过了大约五分钟,对方的电话才被接起。一个女孩娇滴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喂,您好!”
  “您好,请让刘山哥接电话!”香妹语气坚定地说。“刘山哥?你有没有搞错呀,这是街头的磁卡电话,我刚刚走过来要打电话,听见电话铃响,就拿了起来。”
  “对不起,小姐,你身边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吗?”
  “没有哇,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也许打电话的人早已经走了吧。”
  “实在对不起。请问小姐,这台电话在什么地方?”
  “钻石商业城附近。请问您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要挂自己的电话了。”
  “好吧,谢谢您!”
  香妹放下电话,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这么说,山哥回来了,他在鞍山。也许,从A市回来后,他一直就生活在鞍山,生活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没准就在一个工厂里打工,就在一个商店里卖货,就在一家酒店里当保安,就在街头干杂活的零工队伍里……他一定是找到了一份工作,要不然他怎么能生活到现在呢?大冷的天,他住在哪里?为什么不愿见我?我现在就去钻石商业城,我要走遍商业城周围的每一个饭店、工厂以及公共场所。也许我会与山哥走个照面,到那时,我要像抓捕逃犯一样捉住他,把他拖回学校!
  
  13雨中重逢
  
  放下电话,山哥默默地走开了。
  自从那次在车里见过香妹一面后,山哥神不守舍、寝食不安,就像一潭死水忽然被投入一粒小石子,使得平静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香妹瘦了,她在紧衣缩食,艰难度日。春天来了,大地披上了新装,她却依然穿着旧时的衣服;天气暖了,新鲜菜蔬大量上市,她却仍旧吃着少盐无菜的午餐。自己的离去,并没有让香妹的生活状况有丝毫改变,反倒多了几分精神的压力。他自觉无颜再见香妹。他说过,要给香妹挣钱,供她读书。可是,两个月了,他并没有给香妹寄去一分钱,而是躲藏在深山古寺,苟且偷生。尽管如愿长老对他非常器重,给他分派了许多重要的工作,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甚至准备在农历四月初八释迦牟尼菩萨的诞辰纪念日为他举行隆重的受戒仪式,山哥还是感到深深的愧疚。这是对香妹的愧疚,是一个男子汉食言后的愧疚。见到香妹后,一种强烈的欲望在山哥心头涌起,他要亲耳听一听香妹的声音,他要与香妹说上几句心里话,他要请求香妹原谅自己,宽恕自己,甚至忘掉自己。可是,当电话接通,香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从电话线的另一端传来时,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山哥只要听一听香妹的声音就足够了。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
  又一个“五一”黄金周来临了。千山的五月,是梨花满山的五月,是香气袭人的五月,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五月。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云集千山,欣赏着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体验着大自然的钟灵毓秀。
  香妹与同寝室的两个女同学——张艳和李兰携手游览千山,又一次来到仙人台。
  张艳和李兰浓妆重彩,香妹则薄施粉黛。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三个既漂亮又年轻的女大学生。一路上,到处留下了她们银铃般的笑声。旧地重游,香妹表面上嘻嘻哈哈,内心里却百感交集。去年,她是同山哥一起来的,那是在红叶满山的金秋时节。放眼望去,果树枝头硕果累累,黄的是南果梨,红的是山里红,灌木丛中时隐时现的是榛子,树根下亭亭玉立的是蘑菇。松鼠像个小精灵,在枝杈间嬉戏跳跃,喜鹊像登台的演员,在树尖上引吭高歌……然而,半年过去了,这一切只剩下了美好的回忆。春天的景色也许比秋天更美丽,但香妹的内心却感受到了严冬的凋零。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著名的古诗形容山哥与香妹此时的境遇是再恰当不过了。
  仙人台石阶从香岩寺正门开始,直通山顶,山势雄峻,曲径通幽,自然景观十分秀丽。青山墨石如锦屏列就,松涛泉韵似人间圣境。香妹与同学们气喘嘘嘘地爬到山顶,极目远望,群山在脚下如波浪起伏,松涛在耳畔如钱塘潮涌,山脚下的香岩寺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之中,只有雕有游龙跑兽的黛青色瓦脊若隐若现。古人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仙人台峰顶,香妹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诗中所包涵的深刻哲理。正当香妹与同学们在峰顶尽情地饱览无限风光时,不知不觉中,一大片黑云从南面山头飘了过来。香妹一见,连说不好。她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看得出这是大雨前的征兆。
  三个女学生急急忙忙地向山下跑去。然而,没到十五分钟,大雨便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半山腰的石牌坊旁边,有一个不大的半山亭,亭子里,此刻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在避雨。
  秀气的女孩满脸幸福之色,依偎在一个强壮的小伙子怀里,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情话。年轻人的对面,坐着一个脑瓜剃得锃亮的和尚,他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在全神贯注地读,丝毫不为那一对年轻人的亲密举动而干扰。
  “这亭子的场面是多么地不和谐啊!”香妹暗想。
  “雨太大了,我们还是避一下吧。”张艳提议。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反正已经浇透了,倒不如直接跑到香岩寺去避雨。”李兰说道。
  于是她们又继续向山下跑去。她们跑进了香岩寺大门,站在门洞里,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地笑了起来。她们的样子真够狼狈的,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把脸上的粉妆冲得一条一条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几乎变成了半透明,连里面的胸衣内裤都清晰可见。只一会儿功夫,每个人的脚下都出现了小水洼。
  慧能小师傅听到门洞里的说话声,打着雨伞走了过来,见此情景,连忙羞怯地将视线避开。他向三人深施一礼后说道:“三位女施主,如不嫌弃,请到禅房休息片刻,再换上一件干爽衣服。那里有一台脱水机,可以帮助你们将衣服甩干。”
  “哟,想不到庙里也现代化了。”张艳说道,“要我说,咱们也别辜负了小师傅的一片心意,就把衣服收拾一下吧。”
  于是,三个女孩随着慧能进了禅房。慧能从里屋拿出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僧袍,然后对三人再施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小师傅刚刚走出屋门,张艳一个箭步就窜过去,从里面将门死死地闩住。于是,三个人飞快地换下外衣,穿上了肥大宽松的僧袍。洗衣机就在墙角,她们将衣服丢进了甩干筒。
  室内有一面大镜子,李兰在镜前转了一圈,摆了一个时装模特的造型,说道:“二位,我穿这衣服漂亮吗?”“别动!”张艳叫道。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将相机举了起来,只见白光一闪,李兰的英姿已经进了快门。当她转过身,要拍香妹的镜头时,香妹嚷道:“快别闹了,丑死了!我们快点把衣服换回来吧,一会儿要进来人了。”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衣服从洗衣机里取出来。还好,除了李兰的那条牛仔裤以外,其余的衣服都已经快干了。她们急忙换了衣服,虽然还有些凉,但终究比刚才强多了。
  香妹将三件僧衣重新叠好。她记起那个小和尚是从里屋拿的衣服,便捧着衣服向里间走去。
  里间与外间差不多一样大,也是一长排大通铺,铺上有十多个行李卷。香妹捧着衣服转了一个圈,想找个放衣服的地方,忽然,她愣住了——在屋子的一角,她看到了一个红色的皮箱。
  对这个皮箱,香妹是太熟悉了。她自己也有这样一个箱子,那是在上学前夕,她与山哥一起在县城里买的。当时,箱子是香妹交的款,山哥执意要给她钱,她说:“这皮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还不行吗?等将来我们再让它们凑成一对。”说这话时,香妹的脸红红的,像是一个红苹果。山哥明白了香妹的意思,用小手指头刮着自己的脸蛋说:“不知羞,这么早就给自己准备嫁妆了!”……
  张艳和李兰见香妹进去半天没有出来,便跟进了屋。她们也看到了这个大红皮箱。李兰奇怪地说:“香妹,这个箱子与你那个怎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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