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新僧(上篇)

作者:康玉良




  “不干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干了,太累,我受不了。”
  “你以为这儿是自由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我们可是签了劳务合同,如今是法制社会,干什么都要讲法。”
  “就算我昨天白干了还不行吗?我不跟你们要工钱了。”
  “好哇,你既然想算,我就同你算一算。”李老板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式,掰着指头说,“你可以不要工钱,但我却不能不要饭钱。三顿饭少说也得五十吧?住一宿也得五十吧?你摔坏了我一车坯,少说也得赔三十。你昨天没完成定额,影响了我的生产进度,按规定,要扣你五十元。还有,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害得我还得四处找人,这耽误的工夫怕是一百二百也挡不住吧?这么说吧,你现在如果走了,那三百元押金还不够我的损失费呢。实在要走也行,把你的皮箱子留下,立马可以走人!”
  山哥傻了,这种算账的方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小兄弟,你就别带头闹事了。”李老板走过来,以长辈的姿态拍了拍山哥的肩头,“你就好好地在这干吧,习惯了就好了。我看你好像还有点文化,过几天,等你熟悉了这儿的工作,我让你当个工长,管上几个人,工资也加个三百二百的。人出门在外,不就是为了多挣俩钱吗?今天是腊月十三,再过十天是小年,到时候我保证给你们开饷。放心吧,只要你实心实意地干,我亏不了你!”
  山哥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又过了十天。这十天,对于山哥来说,简直就是地狱般的生活。每天长达十四个小时的劳动,恶劣的仅能维持生命的伙食,使他感到身体早已严重透支了。
  小年到了。虽然砖厂远离村落,但是,从几里之外村庄里传来的阵阵鞭炮声中,人们还是感觉到了节日的来临。人们期盼着老板快点给大家开饷,盼望砖厂尽快放假,好回家过年。
  那天的伙食略有改善,白菜汤里多了几个肉片和一把粉条。然而,直到夜幕降临,老板也没有张罗给大家发工资。
  老王代表大家去问李老板什么时候给工友们开资,李老板冷冷地说:“砖厂的效益不好,卖出的砖没有收回来钱,我自己的年都过不去了,还开什么资?”
  这天晚上,工人们被锁进工棚后,一反常态没有倒头便睡,他们大声地骂李老板狠毒,良心都让狗吃了。大家共同商量对付李老板的对策,可是商量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最后,老王说:“山哥是大学生,懂得事理,我们派他出去,找政府评理,非让狗日的李老板把扣压我们的工钱吐出来不可!”
  “找政府我敢,可是,我们被锁在屋里出不去呀!”山哥焦急地说。
  “这个好办。”老王说,“我们可以把门从里面卸下来。”
  大家一听这个主意很好,立即找来螺丝刀、撬杠等工具。这工棚本来就是简易的,房门撬起来很方便,十分钟后,就摘下来一扇门板。
  老王说:“大家给山哥兄弟凑点路费,让他早去早回。”
  于是,你十元,他五元,一会儿功夫,山哥手中已经有了一百多元钱。山哥挥泪告别众工友,拎着皮箱,悄悄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山哥出现在A市。
  仿佛是虎入深山,鱼翔大海,山哥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他先是找一家浴池,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在早点摊上吃了笼蒸包。上午八点钟,他来到了市政府的大门口。看大门的保安不让他进院,他据理力争,说是来告状的。
  从大门里走出个老头说:“告状到法院,你到政府来干什么?”
  山哥问清了法院的方位,转身向法院走去。
  法院传达室的人说:“告状得有状子,交上状子后还要等候受理。再者说,这种劳资纠纷不归法院管,你应该去劳动局仲裁处。”
  山哥又去了劳动局。
  劳动局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里面出来一个人说:“今天局里的人开年终表彰联欢会,都到度假村去了,有事明天再办吧。”
  山哥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流浪。
  街上的人很多,人们穿着光鲜的衣服,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年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匆匆走过。商店外面张扬着花花绿绿的促销广告,到处是大甩卖,大出血,跳楼价的字样。城里的节日气氛很浓,可山哥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窖里,没有一丝热乎气。他希望今天快快过去,明天早早来临。他坚信,只要他走进劳动局的大门,将李老板的恶行一揭露,必将引起领导们的重视和帮助。到那时,看那个混蛋还有什么话说!
  天终于黑了,山哥走进一个小旅店,请求住宿一夜。女服务员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时装杂志,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身份证。”
  “同志,我的身份证丢了。”
  “不行!”女服务员仍然没有抬头。
  山哥悻悻地走了出来。一个小时之后,他来到长途汽车站,在一条长椅上躺了下来,头枕着皮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在山上,对了,就是靠山屯北面的那座小山。山哥与香妹走在一起,似乎是刚刚从学校回来。山哥一路唱着歌,香妹边走边信手采摘着路边的野花,编织着花环。靠山屯快到了,香妹的花环也编好了,她悄悄绕到山哥背后,乘他没注意,把五彩的花环戴在他的头上。山哥红着脸,急忙往下摘,被香妹拉住了双手。
  “戴着,别动!”香妹嚷道,“多像一位状元哥啊!”
  “状元哥应该十字披红,骑高头大马,状元娘子才戴花呢!”山哥说着,把花环从头上摘下来,追着扣在了香妹的头上。他学着京剧里小生的腔调说:“娘子,请受小生一拜。”
  “我可不当你的状元娘子。”香妹呶着嘴说,“我要当祝英台,与你一同到山外去读书。”
  “祝英台算什么,她与梁山伯同窗共读仅仅三载,我们可是从小学到高中整整十二年啊!”山哥无限感慨地说。
  “我还要与你一同读四年大学。”
  “然后我们就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最后一起结婚,再生一个可爱的小香妹。”
  “山哥,你坏,你坏……”
  香妹用花环在山哥脸上轻轻地拍打着,山哥甜蜜地笑出了声。
  渐渐地,他感觉有些不对,香妹的手一时间变得那么有力,野花的枝条抽打在脸上竟然是那么地疼痛,一会儿,花环散了,花瓣儿散落了一地。
  “哎,醒醒,醒醒!”
  山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香妹不见了,花环也没有了,只有一个冰凉的铁器在自己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山哥翻身坐起,认出那是一个长长的手电筒,几个穿制服的和没穿制服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回事?”一个穿便装的人问道。
  “没怎么回事,我等车。”
  “夜里也不发车,你等的什么车?”对方继续发问,“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我的身份证被人扣了。”
  “谁扣的?”
  “李老板,开砖厂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我们走一趟。”
  在汽车站派出所里,山哥简要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以及进城告状的使命。
  “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吗?”穿便装的人问。
  “没有。不过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老王师傅和工友们都能给我作证。”
  “我们可没工夫听你胡说八道,也没有时间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调查核实。既然你没有身份证明,没准是个流窜犯呢!先送进收容所,回头再给你照张像,上网查一下,看是不是通缉犯。走吧!”
  “等一等,我不是流窜犯,更不是通缉犯。我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大学生还能蹲票房子?谁信呢?”
  “我真是大学生,我这有学生证。”
  “真的吗?拿出来看看。”
  山哥将手伸进上衣口袋,一下子愣住了。放在里面的学生证不见了,工友们凑的那一百多元钱也不见了。
  “掏啊,掏啊,你小子敢耍我们!”“便装”抬腿给了他一脚。
  “大叔,我的学生证和钱都丢了,一定是我睡觉时被人掏走了。我真是大学生,钢都科技大学的。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问一下。”
  “队长,没准他真是个大学生。”旁边的一个人说,“要不,我们就打个电话问一下。”
  “也好,你说个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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