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火眼金睛

作者:徐光辉




  
  一
  
  从市公安局刑侦科科长调任家乡宏源县任公安局长,让方兰弋内心充满喜悦,这样她就可以忠孝两全了。父亲早逝,只有体弱多病的老母亲还在宏源老家。是母亲一手把她拉扯大的,而作为惟一的亲人,却不能守在身边,尽点女儿的孝心,让方兰弋颇感内疚。然而事情却并非如她想象的那样,到了宏源就可以孝顺母亲了,反而更忙得不可开交。
  宏源县因两桩凶杀案流传着各种猜测。一桩是西里镇贩运猪的孙兵,被人杀死在自家中,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另一桩发生在下关镇,凶手已被逮捕,可死不认罪,公安局却束手无策。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的说,公安局的人太无能了,尽是些吃干饭的。有的说,这是明摆着的,逮着凶手却不能定罪,不就是公安局的人得了人家的好处,现在骑虎难下了吧!公安局的威信大减,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方兰弋一上任,大家都睁着眼睛,等着这位新来的局长揭开锅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方兰弋刚走马上任就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只好暂时放弃孝敬母亲的打算,把两桩案子的访查询问、现场勘查、尸体鉴定的结果和审讯记录及有关录像取来反复观看,认真琢磨,想从中找到一些过去在侦查过程中错漏的蛛丝马迹。案宗记载是这样的,西里镇的案情是一个叫孙兵的贩猪商人,在自家屋后的猪栏里被杀。从验尸的报告看,死者是让一颗1?郾5寸长的铁钉送了命的,而死者的前额有一块4?郾5厘米×5厘米的淤血。案情分析推断是,凶手用木棍之类的硬器猛击死者前额,死者向后倒地,后脑正撞到木板上的铁钉,铁钉扎进后脑达6厘米之深,从而丢了命。通过一年多的排查,犯罪嫌疑人至今尚未浮出水面,排查工作陷入僵局。下关镇的凶杀案,外人眼里可以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凶手是被害人的邻居,两家中间只隔一排矮墙,凶手翻过矮墙闯入被害人的家里时被发现,俩人发生扭打,结果被凶手用菜刀杀害。刑警队已在嫌疑人家的粪坑中搜出了菜刀,同时还在柴火间的箱子底下,搜出一件血衣,经化验上面的血迹是被害人的,嫌疑人也承认那是自己的衬衣。同时查证,被害人同嫌疑人有过节,曾发生过打架并相互威胁的事,嫌疑人完全有可能产生报复心理而入室杀人。但嫌疑人百般狡辩,矢口否认。公安局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他们相信事实,人就是他杀的,只是嫌疑人死不认罪,他们也没办法。这两个案件迟迟结不了案,已拖了近一年。
  方兰弋合上卷宗沉思良久。西里镇凶杀案毫无线索,短时间想攻破,看来难度不小。下关镇的凶杀案可以说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被害人老婆没看清楚凶手的样子无法确认,嫌疑人才觉得有隙可钻,就抱着侥幸心理而百般抵赖,只有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才能让他老实招供。也许是在审讯中没能找出能击中要害的细节,嫌疑人才死不认罪。她决定从下关镇的凶杀案入手,立即提审嫌疑人。
  戴着手铐的嫌疑人很快被带了进来。方兰弋打量着这个死不认罪的家伙,只见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毫无血色的脸上憔悴不堪,同录像中判若两人。他慢慢地走到凳子前,低着头站着,看来他已经无数次地经历了这样的场面。
  “坐下,把头抬起来。”方兰弋威严地命令道:“李炎光,你要老实交代,不要与人民为敌,顽固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李炎光抬起头,发现今天审他的是个女的,感到很意外,一时愣在那儿没反应。等他清醒过来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冤枉啊!刘明水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真的冤枉啊……”李炎光是放声痛哭,泪流满脸。
  “别装了,人赃俱在,你不承认也是没用的。”陪同方兰弋提审的刑警大队长刘振华怒斥道,“站起来,坐到凳子上去。”
  李炎光只好老实地站起来,坐到凳子上,只是还在哭个不停。
  方兰弋死死地盯着李炎光的眼睛,她知道一个人的嘴巴可以说谎,还可用动作配合让谎言更加可信,但,眼睛是没法说谎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心理思维的直接体现。她是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凭着这手绝活,在市局工作时就破了不少大案要案,被同事们戏称为当代的女福尔摩斯。
  “算了,今天的审讯就到此为止吧。”方兰弋心想,看样子真的是冤枉了他,就扭头对刘振华说。
  “把他押下去。”刘振华不解地看着他的局长,当时不是你心急火燎似的要提审吗?怎么刚开始又不审了呢?但他不便多问,既然局长说不审,那就不审,他只有照办。他对旁边的看守摆了摆手。
  “这个案子要重新组织力量调查取证,他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李炎光被带走后,方兰弋对刘振华谈了自己的看法。
  “他被冤枉,你肯定?这怎么可能?”刘振华叫了起来,“这个家伙太顽固了,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没说肯定,这只是我个人的预感,有这种可能。”方兰弋纠正了刘振华的话,她已经决定重新组织调查取证,而且马上。
  
  二
  
  方兰弋同几个刑警开车直奔案发现场下关镇。这是座年代久远的小镇,据说在宋朝就有建制了。小镇沿溪而布,傍山而筑,树木郁郁葱葱,整个镇子全都隐藏在一片绿色之中。可是岁月的流失并没有在镇上留下多少痕迹,大部分人家还居住在先辈留下的木质结构的灰瓦房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栋新建的楼房,而李炎光的房子是其中最漂亮的一栋。
  车子路过镇中心一家商店时,刘振华一指,“案发前,李炎光就是这家店的老板,现在已经转让给别人了。”
  “停车。我们进去看看。”方兰弋对司机说。待车停稳后,方兰弋进到店里一看。店的面积挺大,只是货不多,空荡荡的给人一种萧条的凄凉感。
  “有人吗?”方兰弋四周瞧了瞧,不见一个人影,就高声问道。
  “有,买什么?”一个声音从柜台后面的一间房子里传出,紧接着一个中年胖男子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几个民警站在柜台前,不由得大吃一惊,脸上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但他反应很快,见几位民警没什么反常,就满脸堆笑地招呼起来,“啊,是几位民警同志呀,真是稀客。请问要买点什么?”这胖男子的声音大的有点离谱。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稀稀哗哗的慌乱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凳子被撞倒了,尔后里面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
  “叫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方兰弋对胖男子说。胖男子一听只得把房门打开朝里喊:“你们都出来。”
  三个人大大咧咧地从里面走出来,一脸什么也没干的样子,却难以掩盖内心的惶恐。
  “你们认识刘明水吗?”方兰弋估计他们是在房间里赌博,只是她不想让这事分散精力。
  四个人一听方兰弋的话都松了一口气。胖男子赶快回答,“我们都认得。”
  “你跟他很熟吗?”方兰弋看了看四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一个大个子的年轻人脸上问道,见他的样子有点鬼鬼祟祟。
  “我?”大个子年轻人用手指了指自己问。
  “对。就问你。”方兰弋盯着他说。
  “只是认识。”大个子年轻人极力掩盖住内心的慌乱回答道。
  “你们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三人走后,方兰弋向站在柜台前的胖男子问道:“刚才我问话的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们镇里的,具体没什么职业。”胖男子回答道。
  “叫什么?住哪里?”方兰弋继续问。
  “叫张明富,就住在镇里,他家门口有棵大樟树。”
  “这家伙就住在刘明水的隔壁。”刘振华在方兰弋身边轻声说道。他曾多次进行调查,对这里的情况已了如指掌,“李炎光是左邻,他是右邻。”
  “对不起,打扰啦。”方兰弋跟胖男子道过别后,就同刘振华他们一道直奔李炎光家。
  李炎光的房子是一栋四层的中西结构的楼房,既有中式古建筑的庄重典雅,又有欧式建筑的富丽堂皇。一进入庭院,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迎了出来。
  “这是李炎光的老婆。”刘振华向方兰弋介绍说。
  “民警同志,求你们放了我家炎光吧,他可是被冤枉的……”李炎光的老婆一见民警到来,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满脸流泪地求助。
  “别瞎嚷嚷。这是我们的方局长,前来核实情况的。”刘振华制止了李炎光老婆的诉冤。
  “你坐下,我问你几个问题。”进到厅堂,方兰弋对李炎光的老婆说,“你说你老公是冤枉的,那你说凶手是谁呢?”
  “这———”李炎光老婆没想到方兰弋会这样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别急,好好想想,既然你老公没杀人,那人会是谁杀的?”
  “我真不知道是谁杀了刘明水。”李炎光的老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我们平时同他家有矛盾,见面也不打招呼,对他家的情况知道得很少,只是我帮老公打理生意时听别人说,那个女人作风不正派,不过也没见她同什么男人有来往。”
  “你帮你老公打点生意都做些什么?”方兰弋又问道。
  “主要是记些账什么的。”
  “你能把你记的账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李炎光的老婆说完就到房间里拿出一本账来。
  方兰弋认真地翻阅着李炎光老婆记的账,其中的一笔外借款让她心里“格登”一下。她抬起头来想了想,又继续翻阅。
  方兰弋看完后,还给李炎光的老婆。紧接着又同她聊起家常来,而且是没个完。这下可苦了刘振华几个大男人,这算那门子事呀?真叫他们烦死了,气都不打一处来,人家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一点都没错,今天算是领教了。可她是局长呀,他们又有什么招,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吧。
  老半天,女人们的家常话总算唠叨完了。一出李炎光的家门,方兰弋就对刘振华说:“去把张明富叫到派出所来。”
  
  三
  
  方兰弋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一边踱着步,一边等着张明富。这个凶杀案确有蹊跷,如果刘明水不是李炎光杀的,那又会是谁呢?谁会深更半夜上刘明水的家里去呢?小偷?不可能,刘明水的家里没什么值得偷的,隔壁的李炎光可富多了。情杀?那情夫又会是谁呢?是李炎光?方兰弋摇了摇头。这个案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情杀,如果是情杀,刘明水的老婆理应同情夫不动声色地处理掉刘明水的尸体才对,没必要惊动四邻。假如刘明水不是李炎光杀的,那么那件带有死者血迹的衬衣怎会跑到李炎光的柴火间去呢?那凶器又怎么会在李炎光家的粪池里呢?按刘明水老婆的口供,她当时在睡觉,忽然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心中非常害怕,在房间里没敢出来。后来听到丈夫的惨叫声后,才斗胆开门出来,只看见一条黑影朝院外跑去,而丈夫躺在黑暗里。她在那站了很久,听听没一点响声,才摸索着打开电灯,只见丈夫满身是血。她过去把他抱起来后,发现他已经断气了。这时她才想起喊人救命,结果一出去就同张明富撞了个满怀。别的人听到叫声后,也相继赶来。有人打电话向派出所报了警。等到民警赶来时,凶手早已不知去向。在审讯李炎光时,他说当时正在睡觉,因为他家装了空调,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什么也没听见。可是后来却在他家发现凶器和血衣。李炎光理所当然地成了头号嫌疑犯。真的会是李炎光杀了刘明水吗?
  刘振华他们带着张明富进来,打断了方兰弋的思索。待张明富在凳子上坐好,方兰弋开始审问。
  “刘明水被杀的那会儿你在哪里?”方兰弋严厉地问道。
  “我已经说过多次了,在同朋友打麻将,回家路过他门口刚好被刘明水的老婆撞在身上。”
  方兰弋看了看刘振华。刘振华点了点头,表示张明富说的是实话。
  “我再问你,你同刘明水的老婆是什么关系?”方兰弋更严厉地问道。
  漫不经心的张明富,一听此话,浑身一阵颤动,虽然很快地镇定下来,但还是没逃过方兰弋的眼睛。
  “邻居关系。”张明富装出一副很随便的样子回答。
  “只是邻居关系吗?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方兰弋穷追不舍。
  “只是邻居关系。”张想了想,下定决心似地回答。
  “你可以走了,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该交待而没有交待的,想明白告诉我们。我警告你,如果有什么隐瞒不报,后果自负。”
  “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张明富说完,低头走了。
  “局座,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张明富一走,刘振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对方兰弋刚才问的问题感到很意外。
  “我只是有一种预感,张明富有重大情况隐瞒着没有交待。”方兰弋肯定地说。
  “虽然这家伙游手好闲、沾花惹草的,手脚也不太干净,但他确实与刘明水的死没什么关系。要不这样,我们将他带回局里严厉审问,让他供出实情。”刘振华向方兰弋建议道。
  “不必,在我们没有掌握证据之前,他是不会招供的。”方兰弋否定了这种方案。
  下关镇之行就这样结束了,方兰弋一行连夜赶回县里。虽然没有找到凶手,方兰弋却有意外的收获,她决定马上提审李炎光。
  李炎光一带上来,同上次一样,不停地喊冤。
  “你冤不冤,暂且不谈。你听清楚,虽然现在还没足够的证据证明刘明水就是你杀的,但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孙兵是你杀的。”
  此话一出,且不说李炎光,就是刘振华等刑警队的人都大吃一惊,如坠云雾一般。
  “我没杀,我连孙兵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杀他?我只是,不不不,我没杀,真的。”李炎光一阵哆嗦过后,颠三倒四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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