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火眼金睛

作者:徐光辉




  “你没杀,那好。把他的衣服脱掉。”方兰弋对看守命令道。
  颤抖着的李炎光的上衣被强行脱掉了,干瘦的前胸有一条很显眼的长疤。
  “老实招吧!”方兰弋严厉地警告他,“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希望你能走坦白从宽的道路。抗拒是没有出路的,隐瞒和欺骗也只能是暂时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顽抗到底,死路一条。现在是你讲实话的时候了。”
  李炎光光着上身坐在凳子上,犹如坐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不断地颤抖,渐渐地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他彻底地崩溃了,开始一五一十地如实招供。最后,他发誓说:“我没想要杀孙兵,我只是想保护自己不被他杀。可是刘明水我确实没杀,我对天发誓。”
  方兰弋怎么会怀疑李炎光杀了孙兵呢?这两件事根本就沾不上边嘛!这还要从李炎光老婆记的账说起,那上面有一条“借给孙兵10万元”。方兰弋看到后,眼睛一亮,这个“孙兵”是否就是那个被杀的“孙兵”?为了搞清楚,她就同李炎光的老婆拉起了家常,扯来扯去自然不会离开李炎光。李炎光的老婆为了说明她丈夫是一个如何正直的人,就把李炎光的过去在哪里,干什么工作的,如数家珍地向方兰弋叙述。从谈话中方兰弋知道李炎光曾在西里镇任过供销社主任。而她查阅过孙兵案件的调查资料,知道那个时候孙兵正是镇食品站的站长,理应他俩是熟悉的。在拉家常中,方兰弋还试探性地问她帮老公记这些账是否知道事情的原委,认不认得他的那些朋友。李炎光的老婆说她的丈夫是一个对家很负责的人,所以她从不去过问这些,也不认得那些与他生意上有往来的人。方兰弋又问,那你丈夫出事后,岂不很麻烦,你看这些借出的钱,你有的注明了“已还”,而有的却没有,没注明的是不是还没收回来?此时李炎光的老婆脸露难色地说,确是这样,没有注明的钱现在都成了死钱,因为她不认识那些借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找谁要去,只有丈夫出来后自己去收了。她坚信她丈夫没有杀人,迟早会出来,也坚信政府不会冤枉好人。虽然此时方兰弋还不敢完全肯定这个“孙兵”就是被杀的那个“孙兵”,但琢磨着八九不离十,可能性极大。从孙兵案件资料的查阅中她知道,孙兵拉到福建的猪曾有几车被焚烧,原因在于生猪是用含有瘦肉精的饲料喂养的,从而造成了巨额亏损,借了不少的债。孙兵没有钱还,李炎光便祸从天降。孙兵有可能是想杀人赖账,结果反被李炎光所杀,这里的细节她就不清楚了,她决定试试她的推断是否正确,结果被她猜中了。
  事情是这样的,李炎光确实是在西里镇当供销社主任时认识孙兵的,而且两人的关系还挺好。后来李炎光调回家乡下关镇当供销社主任时,恰巧供销社实行承包制。李炎光当仁不让地承包了供销社,凭借他多年的关系网很快地富了起来。孙兵在福建因瘦肉精的事而大亏血本后,就找到李炎光借钱,说是手头紧周转一下。面对昔日好友,李炎光理应慷慨相助,到银行取了10万元给他。孙兵写了张借条后拿着钱就走了。其实李炎光一直以为孙兵猪生意做得挺红火,赚到了钱,根本就没想到当时孙兵已负债累累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把那么多的钱借给他。事后,李炎光只是对他老婆说,有个叫孙兵的朋友借了10万元,李炎光老婆就记上了一笔:“借孙兵10万元。”
  说是几天还,一个月过去了,孙兵还没把钱还来。而此时,李炎光要进化肥急需用钱,就打电话去要。孙兵说,我手头一下没那么多现金,不过呢,我很快就能凑齐,到时我打电话给你。孙兵果然很守信,第二天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李炎光说,我在县城呀。他说,借条在身上吗?李炎光说在身上。孙兵说,那好,你到我家来吧,钱在家里。还说,好久都没在一起喝酒了,来他家喝上一杯叙叙旧。李炎光一听当然很高兴,能同老朋友喝着酒叙叙旧,那是最惬意的事,他没加思索就答应了。李炎光搭车赶到孙兵家时,天已经很晚。孙兵问,就你一个人?李炎光说,当然就我一个人,外出进货还要几个不成?孙兵说,这里是你的根据地,路上一定碰到不少老友吧?李炎光说,天这么黑,要碰到也只有鬼,而不是人。俩人哈哈大笑。孙兵那天特地烧了几个好菜,买了好酒在等着他。当时房间里特别安静,李炎光感到很纳闷。孙兵说,老婆孩子都去丈母娘那儿了,就咱哥俩,清静,爱怎么喝就怎么喝。俩人兴致勃勃,你一杯我一盏的,喝到了八九分时,孙兵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好猪。
  到了后院,孙兵拉亮了电灯。李炎光走进猪栏里,里面空荡荡,连猪的影子都没见着。“猪呢,猪在哪里?”
  李炎光一转身,看到孙兵正凶狠地盯着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握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吓得他是面如死灰魂飞魄散,傻站着动弹不得。
  “你就是猪,一条值10万元的猪。”孙兵满面杀气,恶狠狠地说。
  “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李炎光此时是又气又恨又怕。
  “为什么?很简单,你要钱,我没有。所以只有要了你的命,你才不会问我要钱。”孙兵狰狞地笑着。
  又气又怕的李炎光此时酒已经醒了一半,他惊恐地慢慢向后退去,手无意中触到一根赶猪用的木棍,一把抓在手里,准备与他一拚。
  孙兵见李炎光拿到了木棍,迅速冲上前去劈胸一刀。李炎光本能地一个侧身,尖刀刺破了他的衣服从他胸脯上滑过。不等孙兵收回刀来再刺,李炎光用木棍朝他捅了一下,孙兵被打了一个趔趄,李炎光乘此机会向外跑去。孙兵见李炎光想跑,把脚一勾,李炎光摔了个嘴啃泥,等他翻转身来时,孙兵已到了面前,尖刀再次对着胸膛刺来。李炎光没法躲避,只得用木棍迎面打去。这一下也够狠的,也许是孙兵只想着杀人,而没防备李炎光反抗,被打了个四脚朝天,头重重地砸在一块木板上,发出“嘣”的一声,就再也没有爬起来。李炎光倒在地上看着孙兵不动了,很惊讶,慢慢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见他嘴里冒着血泡,四肢在抽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啊,死啦!李炎光大吃一惊,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他并没用什么力呀,怎么一棍子就会把他打死呢?此时他觉得前胸痛得要命,才发现衣服已被割破,胸前尽是血。他只得离开猪栏关上灯回到屋内。脱去外衣一看,刀伤的胸肌向外翻开,血还在流。他找了条毛巾打湿后将皮肤上的血擦洗干净,随后就坐下来想理理头绪。屁股还未坐热,院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炎光悄悄地贴近房门,虽然尚有十来步远,但还是听得非常清楚,“孙兵你这王八蛋,我知道你在里面,别做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借钱不还,天理难容。躲,老子告诉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有种就别走,你等着……”来人见不开门,骂骂咧咧地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虽然说是正当防卫,但是人已死了,谁又能为他证明呢?再说若要惹上官司,不死也得脱层皮,反正他来这里谁也没看见,何必自找苦吃呢?李炎光当机立断,转身用毛巾包着手到衣橱里找了件衣服换上,然后把换下的衣服和酒杯筷子全塞进一个提包里,用木棍往肩膀上一挑,开了院门,乘着月色,抄后背山的小路,很快地离开西里镇,到天亮时他又重新回到了县城。李炎光找到药店买了些刀伤药后就回到了下关镇,他对老婆谎称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就一面疗伤一边继续做他的生意。此后他反复掂量此事,决定还是让时间换心情,慢慢地淡忘掉。
  
  四
  
  孙兵案子破后,方兰弋大大地松了口气。她马上请求省厅的技术援助,对李炎光的招供,进行技术鉴定以确定案情的性质。之后,她和刑警队的人员集中力量对刘明水的案情进行剖析。大家畅谈了对案情的看法,大多数同志认为李炎光有重大杀人嫌疑,从孙兵的案件中就可以看出,这个家伙是多么阴险和顽固,主张严厉审讯让他老实招供。方兰弋并不这么认为,她承认李炎光确有重大嫌疑但没有确凿证据,凶器和血衣只能说明他具有作案的可能。再说,把凶器和血衣放在自家院里,那岂不是太过于明显地告诉公安部门,刘明水就是他杀的,这怎么可能?
  “你们想想,如果刘明水是李炎光杀的,他完全有时间将凶器转移,也可将血衣付之一炬,为什么会放在家里等我们去搜查?总不会天真地认为我们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傻瓜吧?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等着我们去破解。”
  想想也确是这样,天底下哪有凶手把凶器放在家等着被抓的道理?那么不是李炎光,又会是谁呢?要知道刑警队对下关镇所有的嫌疑人都一一排查过,结果一一被否定了。
  天早已黑下来了。方兰弋坐在办公室前,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她反复推敲着案情中的每个细节,希望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她一直不相信李炎光是凶手,她确信他是无辜的,只是她无法证明,因为她找不出凶手。这个凶手会是谁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方兰弋慢慢地站起来,她的眼里渐渐地闪现出灼人的目光,她发现有一个重要的细节一直被忽视了。人们都说是听见了刘明水的老婆喊救命才知道刘明水被杀的,在此之前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而这其中就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刘明水家的狗干什么去了?李炎光家的狗又干什么去了?凶手在两家来去自如,而两家的狗却毫无声响,这就说明,凶手同两家都很熟悉,因为狗是不会冲熟人吠叫的。
  想到这里,方兰弋马上打手机把刘振华叫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刘振华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李炎光再次被带到审讯室。
  “李炎光你听好,要如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方兰弋严厉地问道,“你能否想得起同你身高相似而又和你与刘明水都很熟悉的人来?”
  “这个就多了,张明富……”李炎光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的名字。
  “不对,还有。”方兰弋听李炎光说的人都是已被排除的嫌疑对象,显然不是她要找的人。
  “没有了。”李炎光想了想后,摇摇头说。
  “同你家熟悉经常往来的人都有谁?”方兰弋继续问道。
  “跟我身材差不多的经常往来的,又同张明水熟悉的人———那只有李志勇,哦,他是我侄子。可那天晚上并不在呀,他下午就走啦。”
  “你侄子?他是干什么的?现在又在哪里?”方兰弋追问道。
  “他在浙江做生意,过去他跟着我做生意,吃住在我家里。那天,也就是刘明水被杀的上午,他从浙江来,吃过中饭他就走了。”李炎光边想边说。
  “你亲眼看见他走的?”方兰弋继续问道。
  “那倒没有,吃中饭时他是这样说的。下午我和老婆都到店里去了,三点半时,有班车去县城,我怕他误车,就叫我老婆去家叫他。我老婆去后很快又回来说,志勇已经走了,随身的提包都不见了。”
  “你们镇里除了三点半那趟车外,还有别的车吗?”刘振华插嘴问道。
  “有。三点半那趟车是从镇里发出的,别的时候都是一些路过车。”
  “从地理位置上看,你侄子就是搭路过车,也应经过你店门口,为什么他不进来同你道别呢?”方兰弋接着问道。
  “是啊,当时我也纳闷,过去他临走时总是要来打个招呼的,可能是太匆忙来不及了吧。”
  “你侄子现在具体在哪里?”方兰弋继续问道。
  “你该不会认为是我侄子杀了刘明水吧?这太荒唐了。”李炎光说完李志勇的地址后问方兰弋。
  “把他押下去。”方兰弋没有理睬李炎光,只顾对看守吩咐着。
  “马上抓捕他。”方兰弋严肃地对刘振华说,“李志勇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第二天,刘振华就押着李志勇风尘仆仆地从浙江赶了回来。
  方兰弋细致地打量着眼前的李志勇,长得确实与李炎光很相像。沉默良久,突然发问:“李志勇,你一定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
  “我、我不知道,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李志勇嘴上在狡辩,心里的底气早已泄了一半。
  “既然你装糊涂,那我告诉你,你杀死了刘明水。”方兰弋一针见血地怒斥道。
  “这不可能,我只是砍伤了他的手臂,他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我没有杀死他,我……”李志勇猛一听到刘明水死了,反射似地跳起来叫道。
  “你说什么?刘明水不是你杀死的,你只是砍伤了他的手臂?那我问你,你怎么会把刘明水的手臂砍伤呢?”方兰弋一听喜出望外急忙追问道。
  经方兰弋这么一问,李志勇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等于不打自招。现在想再不说已由不得他了,只好来个竹筒倒豆子,一下全都抖了出来。
  其实那天李志勇来下关镇除了看望叔叔外,就是想会会刘明水的老婆。上午他就在院墙边向她家东张西望,还轻轻地吹口哨,不时向里面扔小石子,然而毫无声息,就连中午时分也不见她上厨房来。李志勇估计她不在家,这让他非常失望,所以他决定午饭后就走。真是无巧不成书,在前往搭车的路上,迎面碰到从娘家回来的刘明水老婆。他们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来,在擦肩而过时,刘明水老婆向他呶了呶嘴,并配以眼神表示了她的意思。李志勇自然是心领神会,心中压抑的欲望霎时成了难以抗拒的渴望,他跟在刘明水的老婆身后返回叔叔家。此时已近三点,为了不引起叔叔的猜测,他没把提包放在家里而是把提包放在柴火间的一个角落里。当他放好提包正准备出来时,感到身上衬衣的气味很大,就把衬衣脱下,卷了卷放进提包里。他走出柴火间一眼看到有件衬衣在衣架上晒着,用手抓了抓,干的,就摘下来穿在身上,翻过矮墙就来同情人幽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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