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升官有道
作者:张红胜
一个小人物,为了升迁,绞尽脑汁;
几多荒唐事,稀里糊涂,追悔莫及!
形势紧张,用群雄逐鹿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到底花落谁家,谁也不敢肯定
这几天,孟盛观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让他十分闹心。
孟盛观原本就是个眨巴眼儿,眨巴眼儿加上眼皮跳,那眼睛眨得就更快了,好像一个爱动脑筋的小学生在用力思考老师提出的问题。眼皮跳得太快,让人烦恼。他却没办法,只能叹口气,任着眼皮兴风作浪。
这天中午刚下班,孟盛观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一接听,是顶头上司申副局长打来的,让他去“清风楼”大酒店喝酒。
孟盛观感到有点儿异样。申副局长喝酒一般都在“青云楼”大酒店,怎么今天要去“清风楼”?析山县人都知道,“清风楼”和“青云楼”两者听起来虽只有一字之差,却不能相提并论。“青云楼”不但档次高,而且寓意深,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人“清风楼”的,则大都为撑不着饿不死的工薪阶层,再就是一些退下来的领导干部,不过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普通老百姓还是望而却步的。而且,在此之前,都是自己请申副局长喝酒,今天他却主动请一个下级到“清风楼”喝酒,莫非有什么新的寓意?孟盛观心中动了一下,拦住一辆出租车就往“清风楼”赶。
果不出所料,喝酒时,申副局长告诉他:“我准备提前离岗了,腾出位置,让年轻人上。先来这里报个到,以后可能就是这里的常客了,再想到‘青云楼’喝酒,只有等你招呼了。”申副局长很激动,像是动了真感情,眼里还有泪,让孟盛观心里有点儿不好受。他想,这官做到最后就都是这样吗,怎么说下来就下来了,说不行就不行了?不过,这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借着酒力,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问道:“谁接替你的位置呢?有人选了吗?”
申副局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叫你来干什么?这一桌都是自己人,我这人说话从来不藏头露尾,我如果不是一贯的直心直口,恐怕当一任副县长不是问题,你们说,是不是?”
满桌人都点头。
“我知道你跑了好几年,花出去的也不少,但是却苦于没有位置,现在机会来了,你就抓紧时间跑吧,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申副局长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孟盛观一句也没听进。他的耳边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
是的,真得抓住这个机会了,不然,一进四十,就兔儿过岭了。
这天,一向颇有些酒量的申副局长酩酊大醉。孟盛观头脑还算清醒,只是眼皮跳得更加厉害。送回申副局长,他去了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门前有一条不太宽的胡同,两边店铺林立,食品店、小饭店、小药店、寿衣店、鞭炮店、花圈店、棺材店等等,应有尽有,大部分与医院与死人有关。小姨子江美仙就在医院护理部工作,但孟盛观却很少来这里;他说一到这里就感到十分晦气,走进去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今天如果不是喝了酒,不是为了那久眨不止的眼睛,不是为了能够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打死他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就在他快要走完胡同,进入医院的时候,旁边一块大而醒目的招牌扑入了他的眼帘:人生预测。那招牌就像当年宋江在八百里水泊梁山树起的那杆“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一样醒目。旁边还煞有介事地写了几句: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之祸。
且停三五脚步,
慢知生死功过。
招牌下面,是一个干瘦老者。他头顶瓜皮帽,颌飘白胡须,身着青布长褂,鼻架一副眼镜,手捧一卷古书,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这倒是一个新景观。孟盛观心里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医院门前测生死,简直是在跟现代医学唱对台戏。这老头儿要不是昏了头,吃错了药,就是被金钱迷住了心窍。不过,他又想,也可能真有个三泥包两瓦刀,不然,他就不怕测不准被人打折老腿?他是根本不相信这一套的,但今天有了心事,一路想了许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多看了老者两眼。不想这老者正好抬头,四目相对,他不由吃了一惊——老者双目如电,直刺内心,一刹那间,自己的眼皮好像跳得不那么厉害了,脚下就不由自主地向老者走去。
“先生心事重重,心病沉重。”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似从远古而来。
孟盛观笑了,心里说:我明明就是为看眼跳而来,你却说我心病沉重,果然是一混饭的老家伙,八成是儿女不孝,才出此下策,以度残年。
“先生莫笑。”老者依然神情凝重,“我观先生五官尊贵,贵在双眼,日下鸿运齐聚,预兆已有数日。正应了民间俗语:‘左跳财,右跳灾。’先生跳的是大运大财。如言不对数,先生转身启程,老朽分文不取。”说罢,收回神目,持书如旧。
孟盛观笑意僵在脸上,头顶冒出一层虚汗,又觉左眼皮不再猛跳,感觉如同往常。他连忙起身,满脸堆笑,双手打拱:“请老先生谅解,后生无知,请予指教。”
老者闻言放书,问了生辰八字,看过五官手相,手提一管狼毫,在草纸上写下四句:
十年寒窗未必真,
一朝功名赖红尘。
弹冠相庆思进退,
秋风有情伴君行。
孟盛观似懂非懂,问道:“先生能不能明示?”
老者双目微闭,手捻细须:“天机不可泄露,一切自有定数,只需用心揣摩,万事不可过度。”
孟盛观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晚,孟盛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如今在基层提个干部,简直比登天还难。各单位“干”满为患,就是许多乡镇一把手都还挂着没处安插,有的单位副职少的六七个,多的十几个。自己一没基础,二没后台,眼看同学、朋友,一个个头上都有了一顶乌纱帽,而自己却是两手空空,要什么没什么,不由得烦恼无限,觉得这样活下去真是没意思。申副局长提前离岗,给了自己一线曙光,但到底花落谁家,谁也不敢肯定。他知道,单位的形势很是紧张,用群雄逐鹿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几个股级干部都在暗暗下劲,特别是那个办公室的陈主任。办公室是个特殊岗位,陈主任这几年接上应下,和县里许多领导很熟,关系深不可测,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如果今次不能成功突围,也许就只有等到来世了。
他决定孤注一掷,可是从哪儿下手呢?
这个秀才,居然把形势分析得这样透彻,既送给他一个顺水人情,还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自从申副局长要提前离岗的消息传出,办公室陈主任就坐不住了。仰仗着多年的主仆似的关系,他直言不讳地向局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想上一个台阶。做领导的都是栽花多,谁想当面给你插刺呢?何况自己也就是一年半载的光景了。局长笑着说:“好啊,也该到你上的时候了,我没问题,全力支持。可是提拔副科级干部是县里的事,我说了不算啊,有关系你就多跑跑吧。”陈主任于是就开始“跑”。几个副局长知道他在跑,想想也是迟早的事,就嚷嚷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