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东边日出西边雨
作者:吕幼安
一场意外的变故,揭露出一桩身世隐秘;一曲轻柔的曼舞,牵扯出一段酸涩往事。红尘滚滚,情何以堪?
山水总相逢,涂斐偷偷在心里问自己:我忘了这个女人吗?
四月里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涂斐带领天伦公司乐队忙一个白喜业务。就在乐队一曲接一曲演奏时,人群里有个女人一直盯着涂斐看。这女人大约35岁的年龄,圆脸圆眼,有几分姿色。她也是来奔丧的,一进院子就认出乐台上的涂斐,本想上前打招呼,可犹豫再三还是没勇气。直到吃饭时,女人故意经过乐队坐的那张桌子去倒茶,才被涂斐认出来。涂斐起身走到她跟前,说道:“是洪燕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叫洪燕的女人这才莞尔一笑,说:“不是有句俗话吗?山水总相逢。没想到的事也许还有别的,比方说你母亲,前不久我还见到她,想知道你母亲在干什么吗?”涂斐问:“你碰见我老娘?怎么没听她说起过?”洪燕说:“她之所以没说,兴许是不好意思说,或者不方便说。”涂斐一怔,正要细问,这时乐队那边饭吃完了,准备继续演奏,有队员招呼涂斐。洪燕此时也不想卖关子了,匆匆说了个事:在她居住的小区,有一天来了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洪燕认出这个老太太,就把她领到家里,给了她一些易拉罐和几个矿泉水瓶。涂斐微微吃惊:“我老娘捡垃圾?打死我也不信。”虽然不信,涂斐趁乐队演奏时,还是走到一边,用手机给洞庭里母亲家打电话,没人接,他又打给老婆林小梅,要林小梅抽空去看看母亲在做些什么。
可等涂斐深夜忙完工作回家,推醒林小梅问去没去看母亲时,林小梅说:“你明知我和她关系不好,何必去惹她不高兴。”说罢,她侧过身又睡了。
涂斐却半天没睡着,他不是在想母亲捡垃圾的事,而是在想洪燕。他和洪燕是高中同学,洪燕高一(3)班,他高一(5)班。涂斐那时不到16岁,个头蹿得像棵钻天杨。加上家里经济条件相对比一般人好,穿戴齐整,所以更加显得鹤立鸡群。洪燕问他们班一个熟识的女生:“你们班那个吹小号的男生什么意思呀,眼睛总盯着人家瞄?”这女生说:“你不总瞄他,怎么知道他总瞄你。”这个女生自以为洞悉了洪燕,总问她是不是喜欢涂斐。反过来,这个女生又对涂斐说:“你不对头啊,眼睛不瞄黑板,瞄到人家高一(3)班去了,你说,是不是对洪燕有意思呀?”涂斐问:“谁是洪燕?这么有魅力啊,值得我穿墙窥视?”这个学习不怎么上心的女生终于扮演红娘,让洪燕买了两张电影票,她把票塞给涂斐,涂斐也就去了。他记得那部电影叫做《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块,初恋时,他们不懂爱情。
这天夜里显得有些漫长,涂斐一直没睡踏实。第二天吃中饭前,涂斐抱着一箱听装可乐来到洞庭里13号,但母亲许天琴不在家。涂斐打开门,一直等到下午许天琴才回。看见儿子,许天琴“哟”了一声:“乖乖,你怎么回了?还没吃饭吧?我赶紧做饭。”涂斐制止母亲:“别忙着做饭,先回答我的问题,最近在玩什么?”许天琴说:“玩什么,没事这里转那里转,前几年滨江公园还有戏班子唱楚剧,现在也不唱了。”涂斐说:“他们不唱了。所以您就加入了丐帮?他们不唱了有影碟给您唱啊,我给您买的那么多楚剧影碟呢?”
许天琴没听懂什么是丐帮,说:“看影碟麻烦,也不热闹,不如到戏园子看戏热闹。”涂斐说:“我明白了,您是在凑热闹对吧?从今天起这可乐您抓紧喝,喝完一个卖一个,这样您就有事做了,您就热闹了。”许天琴笑道:“什么话,以为你老娘没事做啊?这几天我就忙得很,帮居委会收党费,有些老同志不自觉,退休后,组织关系转到居委会,总拖欠党费,刚才我就在帮他们收。”
说完,许天琴去厨房给涂斐下了一碗鸡蛋面。涂斐边吃面边打量母亲,母亲穿戴整齐,还烫了发,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哪里像受苦受难捡垃圾的老太太,是不是洪燕看错了?涂斐七想八想时,许天琴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那箱可乐对儿子说:“你姨妈高血压又发了,你抽空去看看,她喜欢喝甜的,你把可乐拎去,免得你又花钱。”涂斐说:“还是您留着慢慢喝,免得您又去当乞丐。”说着,涂斐掏出钱包,抽了300元钱要给母亲。许天琴不要,说:“我有钱,用不完。”涂斐说:“我知道您有钱,可单位发给您的那点儿退休工资,塞牙缝都不够。”就把钱硬塞给母亲。涂斐每月瞒着老婆塞钱给母亲,母亲每月不到400元退休工资,房租水电电话费一交,吃饭都紧巴巴的。许天琴手里捏着儿子给的300元钱,有所触动,她小心翼翼地问儿子:“最近你们还好吧?”
涂斐知道母亲想问什么,说:“就那样,但不吵架了,吵架既伤身体又伤脑筋,我还要留着好身体搞精神文明建设哩。”
话刚落音,涂斐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电话说:“我在我老娘这里慰问,好,知道了,知道了。”
给涂斐打电话的是他的老板胡成功,叮嘱涂斐晚上让乐队早半小时进场,随着天气转暖,歌舞厅的生意更加红火。
涂斐所在的天伦公司是胡成功亲手创建的一家综合性娱乐公司,由一家歌舞厅、一家保龄球馆,再加上一家礼仪公司组成。资金是胡成功的父亲提供的,胡成功的父亲也不是什么豪门望族,而是一家大型国企的副总,这位副总经营国企亏空却把私营企业盘活了,注册资金有几千万。
歌舞厅是晚上7点30分开场,胡成功给涂斐的业务负责范围是乐队,包括出外演奏和歌舞厅里的舞会伴奏。舞会开始后,一如往常,先是歌手演唱,然后按台位号点歌唱歌,舞池里跳舞的人不多也不少。涂斐注意到有个女人歌唱得很好,《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一见你就笑》、《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这些久违的老歌,就像一把利刃,直戳涂斐的记忆。他下意识地看了那女人一眼,这就见了鬼了。原来唱歌的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洪燕。
涂斐那天告诉过洪燕自己就职的公司,还给了洪燕一张名片,洪燕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来了。她唱歌时,眼睛一直在人群里搜寻,涂斐果然出现了,洪燕微笑着迎视他,双颊上的笑窝,就像荡漾的一对睡莲。以前涂斐曾十分欣赏那一对睡莲,深情地吻过。如今这睡莲突然飞进了舞厅,在朦胧幽暗的光线里,神秘而醉人心魄,勾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洪燕唱完三首歌回到座位,涂斐瞄准了她是一个人,就大着胆子在她对面坐下。涂斐说:“没想到你的歌唱得还是那么有味。”洪燕浅浅一笑说:“有味,什么味?是苦味还是甜味?”涂斐知道洪燕在影射,在幽怨,往事尽管那么遥远,但只要伸手一摸,就能触到它伤心的质感。他一笑说:“我知道你是唱给我听的,我也知道我是你的一个错误,但你能来看我,真的,我受宠若惊。”洪燕说:“对不起,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唱歌的,只可惜我的歌都过时了,连乐队也说,老掉牙了。”
涂斐不想绕弯子,问洪燕过得可好。洪燕说:“这么说来你过得很好?”涂斐一笑说:“我过得马马虎虎,林小梅在那里治病救人,我在这里救死扶伤。”洪燕问:“怎么讲?”涂斐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