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东边日出西边雨

作者:吕幼安



陈敬芬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这些漂亮的祭幛,她看中了一床纯羊毛毯、一提七件套床上用品。最小的陈敬芳也看中了那床质地优良的纯羊毛毯。姐妹俩的目光在那床羊毛毯上打架时,巷子里有个男声突然歌唱般地响起来:“哎,各家各户,破烂换钱哪,酒瓶子换钱哪,易拉罐换钱哪。”陈敬开皱皱眉头,走过去关了窗户。可那人似乎跟他搓反绳,站在窗前提高了八度音,也不知招呼谁:“婆婆,有没有易拉罐哪?没有我就走了哪?”
  陈敬开正要推开窗户看怎么回事,涂斐突然破门而入,他身后跟着那个收破烂的。他把收破烂的男人推到屋中央,收破烂的乡下男人被搞蒙了,他看见屋中央包装精美的祭幛,又看见墙上的遗像,喃喃道:“婆婆怎么就走了,走了……怪不得没人答应。”
  陈敬开等人也蒙了,他们面面相觑,一齐看着收破烂的男人。涂斐指着墙上的遗像问收破烂的男人:“你是不是在喊这个婆婆,这个婆婆是不是总找你卖破烂?”男人木然地点头说:“我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老少无欺。人家收易拉罐,5分钱一个,我给婆婆优惠价,6分钱一个,不信你问婆婆。”他意识到走嘴,刹往话,转身想走。涂斐没让他走,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了,谢谢你的关照,陈敬开陈敬武,还有陈敬芬陈敬芳,你们都听明白了吧?你们的老娘生前在捡破烂,一直在捡破烂,可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尽孝,你们不是要我来开会吗?我来了,也是老天特意安排的,在门口碰到这个好心师傅,他招呼谁啊?你们也听清楚了,为此我也不想再隐瞒,只表个态,提个合理化的建议,我建议你们和我一样,要赔罪,把这些祭幛都火化了,通通火化了,用实际行动尽孝,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陈敬开面色苍白,他看陈敬武,陈敬武看陈敬芬,陈敬芬看陈敬芳。陈敬开毕竟见过世面,他振作精神走近收破烂的男人,递给他一支香烟,然后问:“兄弟你没搞错吧,就是镜框里的婆婆一直在捡破烂?”收破烂的男人说:“错不了,我在这条巷子做了好几年,只是近半年有病回老家休息,哪知才歇了半年婆婆就走了。婆婆没走之前隔几天就找我卖破烂,不信你问问街坊邻居?再说捡破烂也不是什么丑事,还不是一样靠劳动吃饭,婆婆说你们都下岗没工资发,各有各的难处没钱给她,所以她自食其力,到处转转顺便捡一点儿,不信你们再调查调查。”
  陈敬开突然转身,朝着墙上的遗像号了一声:“老娘啊,您不该啊,不该啊。”陈敬武也干号了一声,陈敬芬和陈敬芳相拥哭泣,边哭边说:“老娘啊,您让我们今后怎么做人哪!怎么说得出口哇!”
  涂斐走近亲娘的遗像,深深地看了一眼,烧了几张纸钱,上了三炷香。他在亲兄弟姐妹的痛哭声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入秋后,涂斐的心情也像天空一样变得晴朗起来。他选了一个日子,约一个男人在滨江公园见面。涂斐走进滨江公园,就觉得时光在倒流,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情节就像放电影,一幕接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
  涂斐嘴角挂着微笑,边回忆边徜徉在公园里,他看见滨江公园有好多闲散人员,左一摊右一堆,就像等待起义。他打听了几个人,弄清楚了都是些下岗人员、退休人员,因为没事可做,所以来这里自得其乐,唱歌跳舞,打牌下棋,还有聊时事政治的。有个老人更有意思,拎了只小铁桶,桶里是从长江里舀上来的浑黄江水,老人用一支特大号的排笔,饱蘸江水在洁净的路上写了一首诗: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老人的笔力苍劲,看得出是有功底的。涂斐和路人一起读诗,问什么意思,是情诗还是写人生变化无常的诗。老人略微一笑说:“诗有多解,见仁见智吧。”涂斐正琢磨时,有个斯斯文文的戴眼镜男人走近他,轻轻地扯了他一下。涂斐转身看见男人,说道:“林大夫你来了?”林大夫点头。涂斐领着林大夫在江滩上走,他指着面前浑黄的江水对林大夫说:“林大夫医术精湛,不知泳术如何?”林大夫说会点儿,但不能横渡长江,只能横渡游泳池。涂斐说:“我比你强,我多次横渡长江,君子不强人所难,干脆这样,我们摔跤吧。”
  林大夫为难地看着涂斐,咬牙说:“干脆你打我一顿吧,随便打哪里,只要不把我打死。”涂斐说:“你想让我进公安局啊?真进了公安局,有理我也变得没理了,林小梅说你很有魅力,所以她才和你睡觉,可是你睡的女人是有夫之妇,这就麻烦了,就算打官司,肯定是你输。我不想打官司,我想私了,所谓君子要成人之美,这点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看还是摔跤吧,我好久没摔跤了,手痒得很。”
  涂斐说着一把揪住林大夫的领口,将林大夫拽着,像玩杂耍似的就地圆场,林大夫觉得自己轻飘飘像在腾飞,他紧闭双眼,脚步踉跄地在沙滩上转圈。四周围满了人,林大夫没看见人,感觉自己的心在收缩,他倒在沙滩上的那一刻,涂斐抡起拳头,狠狠地击在他脸上,一下,两下,三下。林大夫的眼镜被打飞了,鼻孔在流血。为爱情流血,让他觉得被人打的滋味变得有层次,不那么难受了,所以当两个保安闻讯赶来把他们带到公园管理处审问时,林大夫说:“我们是周瑜打黄盖,放我们走人。”
  就因为这句话,涂斐从管理处出来后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林大夫送到就近的一家医院。医生给林大夫包扎时,涂斐打电话给林小梅:“我把他打了,你赶快来。”
  涂斐离开医院,回到洞庭里13号。许天琴做好饭在等他。许天琴问:“谈完了?”涂斐说完了。许天琴给儿子盛排骨汤喝,涂斐不吃肥肉,从小到大,哪怕是零星半点儿的肥膘,许天琴也给儿子剔得干干净净。涂斐回家了,又恢复了以前的待遇,他喝排骨汤时,发现没一点儿肥膘,所以他喝得津津有味,只是喝到最后,觉得手背有点儿痛,一看破皮了。许天琴忙着找创可贴,还说:“要说哩,老娘我是党员,知道打人不对,但不打吧,你心里一日怨气没地方出,怕你憋出病来,再说老话也说得好,母狗不摆尾,公狗不上背,这种小女人,离婚要趁早。”
  涂斐笑起来,说:“哎哎,文明点儿啊,什么母狗公狗的,像个老党员说的话吗?”
  许天琴叹了口长气,指着阁楼对儿子说:“床铺都清好了,还是你以前用的旧被褥,只是太委屈你,几十岁的人还爬暗楼。”涂斐说:“爬暗楼怕什么,就怕没人收留我。”许天琴一听又哭了,哭得惊天动地的,把对门邻居们惊动了,赶过来劝:“造孽,姐姐走了几个月,她的泪水哪干过,许妈妈,还是注意保重自己呀。”哪知这么一劝,许天琴越发哭得厉害。涂斐把邻居打发走,看着她哭,待她哭够了,涂斐才说:“再不准哭了啊,再哭我就出家当和尚。”许天琴马上不哭了。
  涂斐和林小梅在国庆节前夕离婚。在街道办事处办完手续,涂斐说:“还是搞个告别仪式吧。”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屋,进去后面对面坐在格子间里。等服务员上了咖啡,涂斐问林小梅她和林大夫的通奸行为始于何年何月。林小梅也不觉得挖苦,她简单描述了这个过程,说刚开始也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因为都姓林,关系就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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