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东边日出西边雨

作者:吕幼安



开说是报销,但钱迟迟没给他。涂斐又不便催,他在药房门前一筹莫展,准备打电话求援,先想打到洞庭里找母亲,一想她每月就那点儿退休工资,哪里有什么积蓄。而且这次生母住院,她还拿出500元。涂斐只好打电给林小梅,把情况说明了。林小梅说:“你真是本末倒置,这事用得着你急吗?不是姨妈吗?”涂斐想了想,把牙一咬说:“有个事我一直瞒着你,姨妈就是亲妈,亲妈就是姨妈。”林小梅说:“你颠三倒四说什么呀,我没听懂,我准备给病人输液,挂了。”涂斐叹了口气,打电话找同事借钱交了费。
  许天香出院了,张嫂也跟着病人来到家里。张嫂照顾了半个多月,已摸索出一套对付病人的方法,许天香吵闹时,她哄孩子似的说,听话啊,不听话我就走了,就不管你了。许天香果然不闹了。等许天香睡着了,张嫂也没闲着,把许天香那些旧棉毛衣裤通通洗了暴晒,改成一块一块的尿布代替尿不湿,这么一来,不仅节约一笔开支,许天香的下身也不再潮湿长褥疮。张嫂为了抢时间睡觉,保质保量照顾病人,干脆和许天香睡在一张床上,紧握着病人的手,许天香稍有动弹她就醒了。她对陈敬开说:“大哥你们安心上班,这里有我,婆婆也晓得听话了。”
  陈敬开看出张嫂的能干,按时给张嫂发工资,还发了30元奖金,他对张嫂说:“现在很多单位都拖欠职工的工资,拖个一年半载的,拖死你,但我们不做这种缺德事,我们讲信用,按时发给你,希望你好好珍惜,再接再厉,努力搞好本职工作。”
  张嫂拿到在城里打工的第一笔收入,很激动,连声说:“我珍惜,我珍惜得很哩。”然后她焕发了巨大的热情,一天到晚像一股风在屋里刮来刮去,把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病人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儿女来看母亲,自然是十分满意。涂斐见张嫂这么能干,工作量又大,提议给她加点儿钱,加到400元。陈敬开说:“基本道理我也不想再重复,还是管理上的那句老话,挤牙膏,一次不能挤太多。”涂斐也就不说什么。他给洪燕打电话反映了张嫂的工作情况,很称职,然后问洪燕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家带孩子。哪知洪燕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才想起关心我哪,实话告诉你,我没有孩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涂斐有点儿纳闷,他回忆起一个插曲。洪燕曾做过一次人流,可洪燕那年才刚满20岁。他又打洪燕的手机,洪燕却不接。他想了想,到外面找了个电话亭打到洪燕家里,接电话的是钟点工翠翠,翠翠说主人不在家。涂斐就说:“我是社区卫生所,最近流行甲肝,如果家里有10岁以下的孩子,最好来注射疫苗。”翠翠说:“这个家没孩子,就一个大人,大人打不打?”涂斐放下电话,心里的阴影顿时扩大了。
  正好这天,母亲的药吃完了,涂斐去中医院开药。涂斐把药拿着,却不肯离开医院,他看着手里几包中草药,想起不久前在中医院几次碰见洪燕,她手里总拎着几大包中草药。洪燕究竟是什么病,他想搞清楚。于是他出了医院,又在街头找了个电话亭,打到洪燕家里,接电话的仍是钟点工翠翠,说主人不在家,问涂斐是谁。涂斐灵机一动说:“我是中医院,我想追踪一下洪女士服药的情况?”翠翠说:“吃药还要追踪啊,但我说不清,只晓得她天天按时吃药,一罐子药熬三遍。”涂斐问:“昨天吃的药渣倒没倒?”翠翠说还没倒。涂斐就说:“你等着,我马上来回收药渣,检验一下药渣的药性。”翠翠说了个地址,波斯湾山庄。
  二十分钟后,涂斐打的来到波斯湾,山庄。拿到中药渣后,涂斐找了一家私人诊所,请一位挂牌行医的老中医鉴别。老中医对那十几味中草药进行了鉴别,问服药的是不是个女人,涂斐点头。老中医微闭了双眼,隔了片刻睁开眼说:“这样,如果你信任我,就把病人领来,我有祖传秘方,祖孙四代一直研究不孕症,治愈过不少病人。”说着指了指诊所墙上挂的几面锦旗。
  不孕?涂斐被这两个字灼痛。离开这家私人诊所,他又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洪燕的手机,洪燕接了,涂斐说:“你别挂,我有急事,我才从一个私人诊所出来,专治妇女疑难杂症的,我拿到你的药渣了。”洪燕没出声,挂了电话。涂斐仍握着话筒,迟迟不肯放下,直到有人要打电话。
  当天晚上,涂斐又到歌舞厅上班。下班后他找了一家大排档喝酒,喝得有几分醉意才回家,刚进门就听到手机响,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仔细一听发现是林小梅的手机。涂斐盯着茶几上的手机,正考虑接还是不接,林小梅忽然披着一条浴巾从厕所里跑出来,拿着手机就往房里去,还把门关了。涂斐听见她在神秘兮兮地接电话,他也不想偷听。等林小梅接完电话出来,他没问,而是进了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出来,林小梅才说:“你怎么也不问谁来的电话?既然你没疑问,我有疑问,你姨妈病了这么多天,我一直没时间去看她,正好今天有空去看看她老人家,我在那里碰见你大表哥,大表哥说你去中医院给老娘开药,我就起了疑心,凭什么要你去开药,他们做儿子的不去?我忽然想起你那天说的,姨妈就是亲妈,亲妈就是姨妈的话,我逼着问大表哥,他才一五一十说了,还对床上的病人说:‘老娘,你小儿媳妇来看您了!’他一幕接一幕,就像演戏,把我的思维全打乱了。我赶到洞庭里,想去找你老妈证实,可走到巷子口我又没勇气进去。”
  涂斐听到此淡淡地说:“就算亲妈是姨妈,姨妈是亲妈,我也没掉一两肉,不是说难得糊涂吗?”林小梅一愣,尖瓜子脸上浮现出冷笑,说:“这就是你的做人原则呀?难怪你对我们的现状无动于衷,也不问我为什么要避着你接这个电话。既然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不想逃避,直说了吧,还记得那天中午我给你打电话吗?这之前我还给洪燕打电话,我和洪燕居然在人海里碰见了,至于是怎么碰见的,洪燕难道没跟你说?如果没说,你就等着她揭发我吧!”
  涂斐的酒开始慢慢醒了,思维也如冰释的河流缓缓流动。林小梅见他泥塑似的半天不出声,就进卧室抱了一床毛毯往沙发上一扔,自己回房关了门。涂斐躺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呆,发现天花板裂缝很深,如同他跟林小梅的感情,明知有裂缝却没及时补修。当初结婚时,因为没有房子,只好暂时住在这里,一直住到现在,他还是没能力弄到房子,所以人前人后,总像被人捏住把柄,护士长出身的岳母,只要见到他就说:“你打算让我女儿住一辈子寒窑啊?”所以林小梅今天要他睡沙发,他就明白了,那个迟早要发生的事,就像黑夜降临不可阻挡。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豁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看见鱼肚白的光线,一点一点跳上窗棂,把屋子渐渐照亮了,也把他的思想渐渐照亮了。
  第二天,涂斐就搬回生母许天香那里,在外屋支了一张行军床,把自己彻底还给生母。
  许天琴听说儿子搬到姐姐这里,马上赶了过来。涂斐见许天琴板着脸进门,嬉皮笑脸凑过去说:“我给姨妈吹楚剧,老娘您也来听听。”涂斐吹得如诉如泣,婉转流畅,还自由发挥,随意穿插些不相干的旋律。许天琴也没打断他,等涂斐吹完一个唱段,才把他拉到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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