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关东狐王

作者:严岐成




  临场决断,齐云甫决不想贻误战机。他知道,赌场上也是机会瞬纵即逝,丢掉了不再来。
  场上那一沓钞票顷刻间成了二十万,孟星魂玻璃一样的眼珠里的瞳仁又有光泽一闪,齐云甫认为,那是更加慌乱的一闪。他得意了,美美地抓起烟来狠吸了一口。
  孟星魂眼珠没动,但他已经看到了齐云甫的表情。他用一丝伪装的慌乱引来了齐云甫的五万,这很像书上说的“虚晃一枪”。这轻轻的一招就让齐老大上当,孟星魂更加自信。
  但孟星魂没让自己的情绪有任何波动,他知道齐云甫那双眼睛正盯着他。他没有让心中泛上得意的情绪,相反他让脑海里呈现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幕,那被齐云甫“拿”下的那一幕。他不是演员,但他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的眼睛就会反映出什么。这一点儿不会差,你可以控制你的表情,你控制不了你的眼睛。因此,你要是想让你的眼睛藏起你的真实心态,就不能想你正想的事情!
  这一招使他比演员还要演员。进一步,他更是用颤抖的手拿出五万元说:“我跟!”
  齐云甫大吃一惊,孟星魂的牌面上是两个A,而自己的牌面上是一个A。难道,那唯一的一个A是孟星魂的底牌?
  齐云甫不是不知道,三条A必杀三条K。孟老大要是三条A,他可就惨了!可此刻,已经不容他退缩,孟老大一“跟”,这牌就封了顶。
  可他为什么没有“踢”呢?齐老大认为他还是没有底!
  其实,孟星魂之所以没有“踢”,是因为,他发现齐云甫的皮箱里还有的是钞票。他不能“惊了骡子吓了马”,大长的夜,他要慢慢掏空齐云甫的所有金钱。
  齐云甫点点头,那意思是可以开牌了。
  孟星魂向他点头,意思是让他先开。齐云甫伸手捂住他的底牌,大有孟星魂不开他不开的意思。孟星魂嘴角闪过一丝笑容,他缓缓地翻过那张牌。从柳飞絮到小刘、何里平、单忠实,全都“啊”了一声。
  孟星魂底牌一翻,他是三条A。
  齐云甫还能说什么呢?他将手中的牌向中间一推,冷冷地说:“你赢了!”
  孟星魂笑了,这次是真笑了,他不但眼珠笑了,那里面的瞳仁也笑了。齐云甫观察到那是冷笑,是狞笑,是嘲笑。齐云甫心中滚过一阵愤怒。
  柳飞絮又打开了一条,这次是轮到了陈道平发牌。
  可是他发出的牌让孟星魂的眼珠重新凝固了,而且是真的凝固了。他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也出了漏洞。意外是随时可能发生的。
  原来,他放在这个超市做好的扑克只有四条,柳飞絮偏偏买了五条。那么,这一条就是货真价实的扑克,原厂的扑克,没有“做全”的扑克。
  灯光下,那扑克的花纹是那样整洁、均匀,没有丝毫的变化。孟星魂知道这是计划的疏忽,百密一疏之间,他必须独立作战。他稳稳地抓过牌,看了一眼,放在那儿,等着陈道平继续发牌,等着齐云甫叫板。
  下了庄,柳飞絮高度紧张,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道平的双手。那细嫩如女人之手,舞动之间,两张牌分别飞到孟星魂和齐云甫的面前。
  “跟,一万!”齐云甫加大了赌注,他的心中似乎有一种波涛在汹涌而起。他要复仇,他要下大注,他要一注翻本。他知道,他这种心态要不得。可是,他突然感到乏力,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
  不好,这不是好现象,不是一个赌场高手应有的心态。齐云甫告诫着自己。他咽下一口唾液,润了一下干渴的喉咙,他努力调整自己。
  
  夏天,天亮得早。曙色染上窗棂,尽管窗帘厚重,也能看出外边的天光。
  孟星魂的后边换上了姜全武和贾似君,齐云甫那边的人一个没动。
  最后一条扑克也快用完了,虽然没有了可以任孟星魂知己知彼的记号,可他仍然是运筹帷幄。在和齐云甫角逐伯仲之间,他的胜率是六成。因此,到现在为止,齐云甫皮箱里的钱只剩下了二十万。他们正好调了个个儿,孟星魂的赌资变成了五十万。齐云甫虽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他的信心却在逐渐地恢复。在这一段时间里,孟星魂没有一开始那么犀利,那么咄咄逼人了。他的脑海里开始盘旋,盘旋他自己的打算。
  看了一下那条最后的扑克,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盒。他稳稳地坐在那儿,想着自己的复仇之计。今天,齐云甫不是相信奇迹,而是他掌握着奇迹,他掌握着反败为胜的钥匙。
  这机会终于来了!
  陈道平扔掉了最后一副扑克,拍了拍手,眼睛看向孟星魂,他的意思是问:怎么办?
  孟星魂眼皮都没抬,他估计齐云甫肯定会有准备。果然,齐云甫从皮箱的底层拽出一个磨得发亮的色桶。他说:“老大,我们玩了一宿扑克。咱们换个东西如何?我记得当年在辽西就是玩的这个。”齐云甫晃晃色桶,里边的色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说这话的意思,一是对孟星魂提出警告,二是刺激他,让孟星魂的心理产生波动。毕竟,当年孟星魂就是栽在这上面。
  孟星魂笑了,不过这笑是在心里,表面上他还是没有表情。这么些年,他苦苦修炼,最主要的就是学这一手。用色子赌博是真正的赌博,这个东西一把见输赢。坐庄的摇色桶,打出的色子分“单”和“双”。当然,也可以分“大”和“小”。这都在于提前的约定,双方的协商。约定好了以后,坐庄的去摇色桶,摇完后往桌上一放。对方开始押注,押“单”,开盒后是“单”,坐庄的双倍赔付。押不中,桌上的赌注归坐庄的所有。
  这里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胜”和“负”。不可以跑,也不可以不“跟”。每一局都是带“血”的局。真正的赌徒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看到孟星魂表示,齐云甫心里一阵狂喜。他相信十八年前的一幕就要重演,孟老大所有的钞票都是为他暂时保管,尽管孟星魂后面的贾似君用一个破皮兜将齐云甫的钱装了一皮兜,那也会在顷刻间返还回来。他能想象,当贾似君重新将那兜里的钱拿出时,会是怎样一副沮丧的表情。
  柳飞絮拿了一个硬币,他将那硬币抛向空中,落下后他一把捂住。他先问孟星魂:“要字还是背?”
  这是决定谁先来坐庄,三把一轮绝对公平。
  齐云甫先坐。他摇起了色桶,在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后,色桶落地。他平静地向孟星魂做个手势说:“请!”
  孟星魂押了,他押的是“单”,赌注是一万。齐云甫笑了,他开心地笑了。因为,他知道,他的色桶里的色子此刻是“双”。果然,色桶一开,六个色子组成的点数是24。齐云甫首战告捷!
  一连三把,孟星魂是三把全负,三万元现金转眼之间成了齐云甫的战利品。看到贾似君艰难地从破兜子里拿钱,齐云甫神色起了变化。
  孟星魂注意到了齐云甫的神色,看到他的嘴角向上顶出了个新月。这是齐云甫强压住得意的结果,是心中乐不可支的外在表现。
  可在孟星魂眼里,这是对方要败的外在表象。对方得意、乐不可支,就会忘形,就会不知所以,也就乱了方寸。一个人乱了方寸,焉能不败?赌场如战场,战场上乱了方寸的统帅如何打仗?
  齐云甫十八年前胜过孟星魂,现在,他又使用了自己多年打磨的赌具。胜负在操纵之中,他怎么能不得意?
  孟星魂竖着耳朵,他早就听到了色桶里滚动的色子声音不对。这肯定是加工过的色子!齐云甫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孟星魂送给他三万!这三万是个符号,是几沓纸!无非是让齐云甫忘形的一种手段。孟星魂摇起了色桶。那“哗哗啦啦”的声音,对于齐云甫来讲简直就是音乐,一停之际,他手握两万往桌上一拍说:“双!”孟星魂没开色桶,就知道齐云甫赢了!尽管色桶里传出的声音是那么不协调,但肯定是“双”!结果,真就是“双”。
  陈道平虽然没有孟星魂的道行,但他也是这群人里最接近于孟星魂的人。他发现了色桶的秘密,他想提醒孟老大。他手按色桶说:“大哥,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们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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