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关东狐王
作者:严岐成
看老大爷慌张离开的样子,何坤心中暗笑,他和赵惠普对视一眼,疾步离开。
二人是从石家庄转到这儿,这一小小的骗人技法竟屡试不爽。二人一唱一和,很多妇女和老人都上当。而他们那条项链是百分之百的假货。
何坤在这条道上浸淫多年,除了跟孟老大学了一手赌技之外,他还有他的特长。他能说会道,又善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他看着你的瞳孔说话,在你的心灵反应出现的一刻,他的话已经说进了你的心里。因此,在孟星魂的这一伙把兄弟中,他是常常单飞的。他常年在外,像猎鹰一样寻找猎物。只要发现有合适的人选,他会花上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将他带到孟老大的身边。接下来,所有的环节丝丝入扣,一步一步将你领入瓮中。
他们所利用的是人们贪婪的欲望,利用的是人们爱占便宜的心理。在你发现端上来的是一个艳红的仙桃时,你贪馋地一口咬下,它却会变成穿肠的毒药,让你吐出更多的东西。
不过,刚才这样的戏不是他们的饭碗,乃是偶尔为之。何坤有更大的目标。
人口稠密的海港路,“泰来珠宝行”。柳飞絮正等得焦急。他已经不是当年混江湖的大赌棍柳飞絮了,他现在是“泰来珠宝行”的二掌柜。
岁月的消磨不但打造人的事业,也打造人的性格。柳飞絮早已收起了他的七节鞭,手中换上了一把折扇。一双圆口布鞋,一套休闲衫,走起路来四平八稳,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头已经烟消云散。他的平头上可见根根白发,当年英俊的国字脸上布满了皱纹,腰微弓,背微驼。整个人似乎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
这些年来,他没少得师傅齐云甫的教诲:“人生切忌争强好胜,精明要留在心里。成熟的谷穗永远是垂着的,挺起的苇子可是空心的。”柳飞絮也确实在收敛自己,收敛自己的锋芒。在这长时间的心理约束中,他的整个身形都缩了下来。十八年的经商实践中,他日益感受到师傅这话中的道理。没有锋芒,别人就不会忌惮你。在别人忘掉你的时候,你已经站稳了脚跟,在他一个大意之间,你猛扑上去就会掐住他的咽喉。等他明白这一切,已经不允许他后悔。因为,他的命门已经掌握在你的手里。
凭着这样的人生哲学,他们师徒合力,屡战屡胜。十八年前辽西一战,顷刻之间,他们赚得了孟星魂和姜全武的全部家当——八万元现款,一口气跑回沧州。接着,他们从沧州打进石家庄,又从石家庄打进了天津,标志人生成功的财富迅速增加。来到天津后,他们选择了人口稠密的海港路,开了一家“泰来珠宝行”。十八年的时光,师徒二人成了腰缠万贯的珠宝商人。
中隐隐于市。这市井繁华、人流如蚁的十里洋场,应该是他们掐着大把的钞票安享天年的好地方。哪儿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千里之外的老冤家孟星魂竟鬼使神差地找上门来。
“泰来珠宝行”铺面不大,因此,也没有几个雇员,大都是柳飞絮和齐云甫亲自坐在柜台后面。钛金门窗和大块的玻璃砖,使铺子里光线明亮,再加上铺子里的珠光宝气,坐在那儿,心情还是不错的。透过玻璃门窗,可以清楚观察到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流。
何坤出现在柳飞絮的视野中,是好多天以前的事。何坤线条笔直的外形一下子就扑进他的眼帘。凭经验,他判断此人一定是个饱经世故又很干练的人。柳飞絮认为,一个人的衣着、外在绝对可以反映其内心世界。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人长期社会生活的遗留。像歌星和影星,大款和小姐,他们的穿戴,一搭眼都会让你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总之,何坤的出现抓住了柳飞絮的眼球。这是一条步行街,何坤就站在街的对面,他的后面跟着一个拎兜的人,好像他的一个跟班。二人嘀嘀咕咕,面对这间铺子比比划划。
议论了半天,何坤走过这条街,站在门前转过身去又朝街对面留下的那个人喊了两句。然后,他们也没按柳飞絮的想象走进铺子中来,而是汇进人流,消逝在柳飞絮的视野中。
大街上人流如潮,有几个发神经的是正常的,柳飞絮见怪不怪,也没往心里去。可一连三天,何坤总来。有一次,他在柳飞絮的铺子前比划了个把小时。柳飞絮不能不往心里去了,他这铺子可是金贵得很啊!
好久没拿的钢鞭,他又捆在了腰间,晚上睡觉,他将一个折叠床放到了前厅。这连累得齐云甫睡觉时也尽量睁着眼睛,手里掐着两个鸡蛋大的铁球。那铁球在齐老大手里一转“哗啦啦”响,手腕要是用上劲,就会像出膛的炮弹,让来犯之敌粉身碎骨。
可一宿无话,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连数天,柳飞絮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天,何坤再次出现时,他正要出去问个究竟。何坤却推开他的钛金玻璃门,走了进来。
进门的何坤满面春风,向着柳飞絮就伸出手来:“这位一定是老板?”
握着何坤柔软如女人的手,心中充满疑惑和警惕的柳飞絮伸直了腰板。他微弓的腰只不过是个习惯,直起身时,潜在的威猛也立刻显露出来。
何坤心中暗暗吃惊,不过,他声色依旧。他知道自己凭借的不是力量,而是智商。
柳飞絮并没礼让他坐下,而是握着他的手原地没动,因为他的心中还有所顾忌。他问道:“什么事?”
对这个没否认也没承认的回答,何坤并不计较。他回手掏出一盒中华烟来,潇洒地用食指弹出一根,递给柳飞絮。
看到对方的礼貌,感受到对方的热情,柳飞絮心中的那份警惕消除了许多。他挥手推开了何坤的香烟,终于发出了邀请:“来,请坐!”
柜台的对面放着一排沙发,柳飞絮把何坤让在上面坐定。跟在何坤后面的赵惠普也在何坤身边挤了个地方坐好。
柳飞絮给两个人斟了清茶。何坤端起一呷,立刻在心里骂道:小气鬼!何坤走南闯北,不管什么茶,他一品就知道是个什么级别。这茶,明显是茶叶末,只不过是有茶叶的颜色而已。面对满屋珠宝,何坤想,这位老板的为人可想而知了。
何坤一笑说道:“老板在这天津卫,可是第一大商家啊!”
这连赞带捧的一句话,柳飞絮听了并不受用。他脸沉似铁地说道:“客人不要这么说,我们只是个小生意,混口饭吃而已。”
“老板客气了,我观察你不但日进斗金,而且,日后你这泰来一定会把生意做到关外,成为北京城外第一大买卖。”何坤猛抽了一口手中的中华烟,不管柳飞絮是什么脸色,自顾大侃起来。
柳飞絮和齐云甫来到这里,不会满足于现有的财富。他们是有了还想有,他们还是想有更多的财富,那财富是可以给心灵带来温暖的,是一种一想起来就可以让人踏实的东西。因此,他们不抽烟,不喝酒,甚至茶叶也不舍得用好的。也许,这世上就有这样的人,他们对于金钱,不在于享有,而在于据有。何坤的话侃到了他的心里,他语气放缓,有些求教的意思:“客人这话怎讲?”
“我看了你这买卖好几天了,你这铺子得地利啊!”说到这里,何坤眼睛瞟了柳飞絮一下,发现对方正眼巴巴地瞅着他。他不着急说话了,低着头用嘴吹着手中杯里的茶叶末,毫不理会柳飞絮焦急的目光。
“客人有话明说,我这地利在何处?”柳飞絮看何坤欲言又止,追问道。
“这样吧,老板!实话跟你说,我大哥在长白山开采玉石。他手中很有一批上等货,很想在这里找一间铺面做个窗口。我一个多月,几乎跑遍了天津市,就看上了你的铺子。你开个价,要是价钱公道,我就叫大哥来看一看。”何坤右腿架在左腿上,一只手放下茶杯,一只手高举着他的翡翠烟嘴,眼睛定定地看着柳飞絮。
柳飞絮对何坤有一万个猜想,也没想到他是要来兑这间铺面的。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兑吧,这要真是个大价钱呢?兑吧,要是吃了亏呢?他正在犹豫不决,齐云甫从后堂走出。
何坤早将齐云甫的模样烂熟于心了,齐云甫却丝毫不认得他。他打量着齐云甫:半百开外的年纪,皱纹密布的脸上,黑色瞳仁精光内敛,偶尔扫过,让人感到逼人的寒气。他用眼角的余光暗暗观察着齐云甫,却没想到,齐云甫隐于窗后已经把他观察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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