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七月黑洞
作者:刘洁矩
黄胖子最终多了个心眼,心想现在还不知张定富、刘进成那边进展如何,如果他们能摆平,一分钱不出也是有可能的,就推托说,因是三家的娃娃,还得回去凑钱,商量商量,请大哥等一夜,明天再交那古钱和预付金。“不过有一条,你必须答应我,”黄胖子严肃地告诫说,“对其他人你只能说12万,每人平均4万。”
李万铭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那是你们内部的事,我不提就是了。不过,我看你是不是不够仗义?”
黄胖子说:“在商言商,商场无父子,何况朋友?你等着收钱就是了。”
李万铭说:“你明天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记住,过了明天就不候了。”
望着李万铭转身离去的背影,黄胖子往地下狠狠啐了口唾沫,骂道:“等着收钱?收尸吧你!你也太小看大爷我了,不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会给你钱?做梦去吧你!”
现在摆在黄胖子面前的当务之急有两个:一是不论采取什么手段,都要把书呆子的古钱搞到手;另一个就是必须找到林书记,想办法点明自己帮他出了4万块钱,留下人情,也就是留下后路。
黄胖子权衡了一阵,决定先去金牛宾馆找林书记,然后再想办法应付其他的,尽量做到毛主席说的“用较少的钱办较多的事”。但愿儿子渡过难关,老子能过被清查一关。
黄胖子上了一辆人力车,抬头看天,只见满天红灿灿一片云霞,太阳已经偏西了。
四
刘进成一回到狗窝一样的家,就匆忙趴下身子、撅起屁股,在床底下一阵乱翻,不一会儿就翻出一瓶酒来。张定富看清是一瓶茅台酒。刘进成咧嘴一笑:“这是别人送的,没花钱。”说着就拉张定富快步跑到院门口的小卖部,叫他买了两条好烟,再请售货小姐找个塑料袋把酒和烟一起装好,说:“走,找原来我们年级的辅导员李文清去,他现在是副校长了,专管教学与招生呢!”
张定富还清楚地记得李文清的模样:一张不苟言笑、清清瘦瘦的脸,笔直的背,稀稀疏疏一个小分头,怎么也看不出是同学们暗中传说的当年“反右”运动的积极分子。他对人不冷不热,处事倒还公道,不过他的公道中永远带着股公事公办的官味儿。张定富上学时一门心思念书,与专抓学生思想工作的李文清没有什么交往。
张定富不想去找他。
刘进成明白张定富的想法,就推他走,说:“李校长为人还是很有原则的,再说你毕业二十多年了,他又是你的老师,你回母校一趟不容易,看看老师还是应该的吧!大学时代教过我们的老师退的退,走的走,和我们有渊源的恐怕只有他了。”
“你和他关系如何?”
“不瞒你说,我虽然留校工作,但是他当上副校长后,我不曾与他联系过,怕人家说闲话嘛,我可不是借梯子当官的人。今天不是因为你,我恐怕一时还没想起他来。”
刘进成不由分说,一路领着张定富穿过他已不再熟悉的校园,直奔刚刚落成的办公大楼。
推开副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只见李文清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抬头望着他们。
张定富呆呆地叫了一声:“辅导员。”
李文清只顿了一下,就起身叫道:“张定富啊,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终于回来了!”说完就叫他坐,眼睛有点儿湿润了。
张定富自己现在就是老师,他知道二十年后老师还记得学生的名字的分量,不由脸一红,诚惶诚恐地递上了烟酒。
李文清笑眯眯地说:“我当干部十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公开在办公室向我送礼的。”看着一脸通红的张定富,又说,“看来你也不惯于送礼,送烟酒嘛,早过时了。不过你别慌,你送的礼老师收,老师这些年也在想你,这些年,你还好吧?”
一句话就把张定富的眼泪问出来了。
刘进成赶紧插了一句:“老师,别问了,定富今天来找您,是因为他女儿考省大的事。”随后几句话就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啊,有这回事?”李文清脸一下就沉了下来,说,“我马上派人去查一查。不过招生的人既然敢这么做,问到他们头上,一定也能说出几条理由的。定富啊,你别看我负责全校的招生工作,其实几年前招生的权力都下放到各个系去了,自主权完全在他们手中。刘进成一定会怪你为啥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老实告诉你,没用,从我当官以来,从来没有向下面打过招呼,就连暗示也没有一个。”
张定富越听越不服气,当学生时候的犟脾气就上来了,说:“老师,我不是来开后门的,我是来求您主持公道的。我的女儿为啥高分落选先不说,为啥你们学校教师在外头办补习班,上了补习班的学生成绩比我女儿差得多也能被录取?”
“证据呢?我要的是证据。”李文清冷静地说。
张定富气呼呼地将手伸进口袋,把那张记录李可夫地址及学生情况的纸条掏出来递了过去。
“李可夫?”李文清说,“这个人我知道,中国美协的会员,我们学校的一张王牌。怎么了?与他有关吗?”一边问一边按动桌上一个白色按钮,很快,一个戴眼镜的秘书跑了进来。李文清吩咐说:“你去查一下这张纸上所有的人,看看考分是否属实,是不是李可夫的学生,调查要暗中进行。另外,去查一查美术系的招生组是哪些人?与李可夫有没有关系?快去快回,我等着结果。”
秘书走了好久,李文清才打破沉默说:“定富同学,你别着急。如果查实确属美术系营私舞弊,我会坚决查处、决不姑息,你的女儿呢,也会落实政策的。招生中出现了腐败问题,我是不会让它轻松过关的,你要相信,老师这点儿正气还是有的。”说完就挥手让他们离开,说是三个小时过后再来听消息。
三个小时好难挨。刘进成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太忙了,忘了喂嘴巴,肚子咕噜噜地在抗议了。他忙把张定富拉到学校外面,随便找家小餐馆吃了两碗面,吃完又干坐了一阵,张定富心急,也不管够不够三个小时,拉起刘进成又回到副校长办公室。
李文清见他们回来得匆忙,也理解他们的心情,就让他们先在一边看看报纸。
好容易秘书回来了。
秘书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轻言细语地汇报说,纸条上的这些人都是李可夫招收的学生,他们的分数也都属实。
李文清又问:“你查过李可夫与美术系招生组的关系没有?”
秘书说:“这是不用查的,我这儿就有招生组的名单。正副组长就是美术系的正副主任,他俩一个是李可夫的老师,一个是李可夫的师兄。当然,他们一般只是挂个名,不理事的。这次派到省里参加录取工作的组长是张少鹏,要说与李可夫的特殊关系嘛,我看也牵扯不上,其他五个组员也是这情况。不过,美术系就是那么一个班底,教员大多是留校生,哪个又与李可夫没有关系呢?不是师兄师弟就是师生关系。至于他们暗中有什么交易,恐怕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
秘书自以为是的话让李文清勃然大怒。他一下从桌子后站起身,一手抓过秘书手中的纸条,高叫了一声:“通知总务科备车,我马上赶到小青山美术系主任刘教授家去!”说完就对刘进成说,“你俩在这儿等我,再晚我也要回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刘进成和张定富只有等了。
副校长办公室里的十几份报纸几乎让他们翻了个遍,直到天快黑的时候,门前响起一声汽车叫唤,李文清才平平静静地回来了。他二话没说,拿起桌上那瓶茅台酒说:“也该吃饭了,走,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这事要慢慢谈。”
在张定富他们中午吃饭的小餐馆,几个人坐定。刘进成给每人斟了一杯酒,李文清叫大家一饮而尽,说:“没有错,学校没有错,美术系招生组也没有错。”
张定富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大了,半天合不拢。
李文清说,事情是这样的,艺术类的招生不同于一般的高考普通院校招生。普通院校录取唯一的标准即高考术科的分数,但它对于艺术类考生却只是一块敲门砖。换句话说,只要考生的术科分数达到国家规定的分数线,术科的分就不重要了,能否录取的关键在于专业分。说通俗点儿,就是考美术的看哪个画得好,领悟能力强,考体育的看哪个跑得快,跳得高,其他的都是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