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无间盗
作者:宋别离
但他的婚姻终究还是因一姐而破裂了。四个月前的一天,刘芬没打招呼便来到昌阳,事有凑巧的是,那天他正好和一姐在一块儿,两人亲热的举动便落到了妻子的眼里。刘芬做梦也没想到,丈夫到昌阳打工不但变成了“三只手”,连带着心也变了,就这样,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如今,那些打打闹闹、悲悲苦苦的日子黄民成已经不愿再想起,唯有刘芬最后央求他的那句话,还时不时地从脑海里闪过:“你答应我,一定不要让苗苗跟着下道,我求你了!”说这句话时,刘芬满脸泪光,让黄民成受到很大的震动。当时,他也险些掉下泪来,说不出话,只能重重地点点头。而刘芬见他答应,那悲伤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柔和了,喃喃地说:“那……我就不恨你了。”
三、身不由己的江湖
一连两天,李娆都准时来到富得利商场“踩盘子”。她跟小青一帮人也相熟了,在黄民成的警告下,他们进到商场一律不得“打猎”,只为熟悉环境,等着机会来到好下手。
这天中午,李娆照旧和黄民成在地下餐厅碰面。黄民成小声告诉她,时机已经成熟,明天晚上就可以下手了。李娆听了又惊又喜,兴奋地说:“太好了,我早盼着这一天了。”
黄民成伸出指头掸了掸放在桌上的保安帽,笑道:“这是我最后一天穿这身皮,已经向经理交了辞职信。”
李娆抿着嘴笑道:“我倒觉得,你穿这身皮蛮精神的。”
“精神什么,又不是警服。”
李娆猛然想到了什么,问:“对了头儿,是不是这趟活儿干顺了,我就能去见见一叔?”
“你呀,早着呢!”黄民成说,“你入会的事儿,我才跟上边提了提,将来等着功劳积多了,熬出了资格,一叔自然会提拔你。”
“那要等多久啊?”
“看把你急的!”黄民成说,“知道我多久才当上一弟的?整整十三个月零四天,你的身手虽说还胜过小青,可是要想做老党,只怕还得再打拼上个一年半载的。”
李娆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嘻嘻一笑,说:“我呀,将来想当妙手会的‘一妹’!”
黄民成默默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看起来还有点儿孩子气。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眼光从她脸上移开,这一转头,却看到了一姐和小青站在快餐厅的门口。一姐的脸上阴云密布,正冷冷地盯着他们。李娆发觉黄民成神色有异,这才转头看到了一姐。
黄民成走过去,说:“你怎么来了?”
一姐鼻子里哼了声,说:“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黄民成被噎了一下,只得咳嗽一声,小青忙把头转到一边去。李娆也觉察到了一姐对她的敌意,还是跟了过来。一姐圆溜溜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儿,问:“这么说,你就是老三新收的货了?”
李娆听她管自己叫“货”,有些不乐意了,正要反驳,黄民成已小声对她说:“这是一姐。”
李娆马上叫起来:“您就是一姐啊……”猛想到这称呼不便在大庭广众前叫,赶忙捂住了嘴巴。一姐狠狠地瞪了李娆一眼,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小妹子,你知不知道规矩啊?”
这时,餐厅里的客人已不多,但他们即使留心观看,也瞧不出两个女人暗中在干什么。只有黄民成和小青这样的老手才能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看清她们之间的较量。一姐的左手在李娆的肩上一拍,借她分心之际,右手已拉开她挎包的拉链,伸了进去,将一个手机掏出来。但那款三星手机不过在一姐的手心滑了一下,便又掉回了李娆的掌心里。
一姐哪肯罢休,左手霍地插过来,掐住了李娆的手腕,使其手臂酸麻无力。只是,她照样没抓到脱落的手机,李娆尽管手不能动,还是抢先抬起脚尖,把手机踢向小青,让他接到了。黄民成忙道:“好了,别闹大惊了人。”
一姐尽管没拿到手机,但毕竟制住了李娆,挽回了几分面子,这才松开了手。小青笑嘻嘻地把手机还给了李娆。李娆甩甩手腕,看着一姐,突然扑哧笑了。三人一愣,李娆说:“一姐,您这款诺基亚可比我的三星贵多了。”抬起左手,手心里果然是一部诺基亚手机,一姐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没想到李娆出手会这么快,居然趁机偷了她的手机,还让她丝毫没有察觉。
小青见状,暗暗吐了吐舌头。黄民成怕一姐翻脸,赶忙把手机拿过来,朝李娆使个眼色说:“你和小青先走,我要和一姐说说话。”
但一姐的神情却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她满脸泛起笑容,赞道:“不错,身手果然利落。”
李娆不卑不亢地说:“多谢一姐夸奖。”
一姐点点头:“那好,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黄民成听了这话,叫了起来:“那怎么行,她是我看中的帮手。”
一姐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还有小青吗?再说了,她小模样儿长得不错,身手又好,进我那一派是最合适不过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黄民成也不好再反驳,便问李娆:“一姐的意思你明白吗?”
李娆很单纯地说:“一姐抬举我,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黄民成听她这一说,很是失望,便对她和小青说:“你们先走一步,我再跟一姐商量商量。”
待他们走后,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终于,还是黄民成开了口:“你真的要她跟你干?”
“怎么,舍不得了?”一姐满脸的讥讽。
黄民成悻悻地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走,也要她帮我做完这次再走。”
“黄民成,不要以为我看不穿你的花花肠子。我是担心你为女色所迷,阴沟里翻船。”
黄民成听她把话说得这么直露,有些恼了,说:“你胡说什么,难道你就不是女人?”说罢把头转到一边去。对于一姐,他如今真是恨大于敬了。
见到黄民成生气,一姐却软了下来,她幽幽地叹口气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呢?”
但黄民成很腻味听她这样说,便看也不看一姐,大步朝门口走去了。
应该说,黄民成对一姐所抱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她对自己的好,他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但他的家庭也正是由一姐一手给破坏的。对于一叔,黄民成也是敬着三分,怕着五分,恨着两分,虽说在扒手帮里蒙他器重,做了一弟,但黄民成更忘不了,当初正是他把自己拉下水的,以至于今天想洗手不干都不行。
三年前的那一幕,黄民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骨头发冷。当饱受了一顿毒打的他被一姐带到一叔面前时,看着那桌热气腾腾的酒菜和一叔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又冷又饿的黄民成觉得整个人都要垮掉了,什么自傲自尊骨气正义都稀里哗啦地散了架。
一叔戴了副金边眼镜,中山装的扣子扣得一板一眼,唯有袖管的地方露出雪白的衬衣一角,他的两只手摊在桌沿上,细长白嫩,保养得跟贵妇人的手一样。当时,他看黄民成的目光就像是长辈看待做了错事的孩子,有怜悯,有惋惜,更多的是慈祥。他也不多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说:“坐吧!”
黄民成便像被催眠了似的,挨着一叔坐了,一姐拿起桌上的茅台酒,给他满了一杯。一叔则夹了一筷子海参,放在他面前的小碟上,说了句:“吃吧!”
待咽下这口菜,又碰过了杯,酒浆入口,在体内像火焰一样刺啦一下烧着了,黄民成的精神才振作了些。他也真是饿得狠了,踞案大嚼,风卷残云,一度甚至忘了一叔父女在旁。直到他吃得差不多了,一叔才又开了口,说:“好,好啊!”
黄民成这才用心打量起一叔,却见他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然后轻轻搁在自己手里。这正是他的钱包,打开来,里面的三千块钱一分不少。黄民成竟鼻子一酸,眼睛一热,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事后想起来,他还困惑不已,自己当时怎么就会那样失态呢?
不过有一样,他那时真的被一叔的“三手”绝活给制服了。先偷了你的钱,把你逼得走投无路,这一手损吧!再找借口把你毒打一顿,羞辱一番,这一手硬吧!最后却又让你绝境逢生,好酒好菜款待,并还了钱包,这一手软吧!更何况,后面两出戏还有个漂亮姐儿在场,任何男人碰上这三手,只怕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