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千杯不醉
作者:岳 啸
高一飞向旁边的两名服务员使个眼色。服务员笑眯眯地过来说:“钱主任,您去休息一下吧。”钱主任也笑着说:“休实(息)?我肉(又)扶(不)瑞(累)。来,晚(满)上,侃(干)!”
服务员强拉硬扯,把钱主任架回卧室,刚把他放到床上,钱主任就呼呼大睡了。
高一飞又和在座的客人喝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晕晕乎乎,本想回去休息,可想到钱主任醉了,得给他醒醒酒,便叫服务小姐取一颗“千杯不醉”,用温水化开,再放少许冰糖,做成一碗醒酒汤,自己亲自端去。心想,人是感情动物,喝酒能喝出感情,醒酒也能醒出感情,钱主任大笔一挥,五千万扶贫款到位,柏油马路修通,“千杯不醉”畅通无阻拉进县城,再畅通无阻行销全国,接着哗啦啦的票子畅通无阻运回关西县,自己还愁不弄把书记县长的椅子坐坐?他端着醒酒汤,蹑手蹑脚进了钱主任的卧室。昏暗的灯光下,他却看到一团绿火,在床头呼呼燃烧,不由吃了一惊,急忙打开大灯,跑到钱主任床头,看清楚了,那团绿火是从钱主任口中喷出来的。
啊!钱主任口冒绿火,危险!高一飞吓得手一抖,一碗醒酒汤落地,金边细瓷碗摔得粉碎,醒酒汤溅了他一身。钱主任眼睛瞪着,嘴巴张着,绿火冒着,喊他他不应,摇他他不醒,高一飞脸色刷地惨白,冷汗簌簌从头上流了下来,颤抖着手拨通了120。救护车一路呐喊赶到宾馆,可是晚了,钱主任的嘴巴就像油气井的烟囱,呼呼冒着绿火,可他的鼻孔却已经断气了。医生说,钱主任胃里的酒精太多了,导致酒精燃烧,由于酒精燃烧导致他呼吸受阻,窒息而亡。高一飞不晓得是吓的,还是另有原因,腿一软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钱主任死到了宾馆里,高一飞昏倒在宾馆里,宾馆经理急得手忙脚乱,抓起电话就要张云峰家。
张云峰的妻子孙玉琴说,自己走娘家看望住院的爸爸刚回来,没见到张云峰。对方说声对不起,压了电话,害得孙玉琴“喂喂”喊了几声。对方没喊应,却从外面喊回来上高中住校的儿子。
“妈!”儿子哭喊一声扑到了孙玉琴怀里。孙玉琴给儿子擦擦眼泪问:“咋呢,谁欺负你哪?”儿子摇摇头,说:“不是我,是爸!”孙玉琴感到奇怪:“你爸跑到学校打你骂你?”儿子哭着说:“我爸喝酒喝住院了,听说很危险!”
孙玉琴联想到张云峰的身体状况,心里霎时笼罩上一层阴影。她领着儿子跑到病房,见张云峰还在呼呼大睡,就找到一位知情的医生询问。
医生叹口气说:“张书记是为咱们县生的病啊!咱早就给他说,酒多伤身。可他为了工作,不喝酒不中啊!以往没有‘千杯不醉’,他还喝不了多少酒,有了‘千杯不醉’,他喝得更多了,因此身体更受不了了。”孙玉琴问:“你说咋办呢?”医生说:“两个字:戒酒。”孙玉琴说:“难哪!他是个要工作不要命的人,为了工作,他不喝酒能中?”医生说:“戒不了,也要保证少喝!否则,谁也救不了张书记。”
孙玉琴明白了。她叫儿子回学校,自己在张云峰的病房一直守了一夜一天。虽然医院组织了全院医生会诊,但张云峰一直处于昏迷中。孙玉琴想了想,决定回家一趟。
她从状元路经过,见街上万家灯火,热闹非常。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不夜城,早市繁华,夜市火爆。她进了一家小型超市,买了烟酒糖果四色礼,用一个大塑料袋子提着,直奔千杯不醉解酒药厂门面。门面旁边辟开一个大门,大门内是一个大院,盖着几栋高楼,住着高一飞和厂里的职工,张老黑是厂里的工程师,享受的住房待遇更高,住着两百多平方米的双层复式楼。孙玉琴向守大门的老头打听到后,敲开了张老黑的门。
张老黑见孙玉琴提着东西来了,以为她找错了地方,不由问:“孙老师你找谁?”孙玉琴说:“咱到你这,你说找谁?”张老黑说:“孙老师,你来还提这……”孙玉琴说:“张师傅,实话给你说,咱是来求你哪!”张老黑蒙了:咱一个平头百姓,说话不占地方,人家一个县委书记娘子,会来求咱?可他仔细望望孙玉琴,却不像是来戏弄人的,就说:“咱一个小百姓,能为你帮啥忙?”
孙玉琴未曾开言,竟然“呜”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张老黑老两口猫爪挠心似的。张老黑老伴连忙过来劝:“孙老师,有啥话你直说,只要老黑能办到,一定帮忙。”孙玉琴忍住哭声,擦擦眼泪说:“张师傅,这事只有你能帮忙,别人还不中!”张老黑瓮声瓮气地问:“啥事?你说吧。”孙玉琴头一仰眼里放出光来,逼住张老黑:“张师傅,你不要再做‘千杯不醉’啦!”
不做“千杯不醉”?“千杯不醉”可是县里的摇钱树哇,为啥不让做哇?
孙玉琴见张老黑像劈头挨了一个炸雷,惊得嘴巴张成瓢,就哭着说:“你救救我家张云峰吧!他吃了‘千杯不醉’,见天酗酒,已经喝成了酒精肝,现在已经肝昏迷躺在医院了呀!医生说,往后叫他戒酒,至少也是少喝酒,否则命会搭上啊!”
张老黑急了:“有、有这么严重?”孙玉琴从身上掏出张云峰的病情诊断书。张老黑信了,联想到太爷和爷爷都是得“烧气鼓”死的,他爹传授秘方说的严禁造“千杯不醉”时喝酒,他明白了,酒多伤身啊!可“千杯不醉”是县里的项目,自己咋能当得了家呢?他为难地说:“孙老师,‘千杯不醉’是县里的摇钱树,是咱和县里联营搞的,县里还占大头,县里能让砍吗?”孙玉琴哽咽着说:“人没有了,就是银钱堆成山,还有啥用啊!”
孙玉琴的话,张老黑听着像打雷。是啊,有人才有世界,咋能为了钱不要人呢?可要砍“千杯不醉”这棵摇钱树,不光县里难通过,自己也舍不得啊。他陷入极度的矛盾中,他没勇气再看孙玉琴,把脑袋扎到了裤裆里,怯生生地说:“孙老师,你让咱想想好吗?”
自断生路
张老黑一夜没合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造的“千杯不醉”,竟使张书记喝成了肝昏迷。张书记,好人哪!为咱县脱贫致富拼命哪,“千杯不醉”没造出来之前,他几次住院,为的是舍命陪君子,能感动人家,给县里谋福利。“千杯不醉”造出来,实指望给他解酒,保护他的身体,没想到却害了他呀!张老黑七想八想,心里难受了一夜。
早晨起来,他饭也不想吃,直奔全县最大的商场。人家还没开门,他就站到旁边等,整整等了两小时,商场才开门,他进去选了几样最好的礼物,提了一大包向县医院赶去。可当他赶到张云峰住的病房时,那里已是人去屋空,一个医生告诉他,张书记一大早就被转到市医院治疗去了。
张老黑抱屈,晚来一步没有看到张书记。昨天下午,何县长也昏倒住进了医院,眼下先去看看县长吧。他问何县长住哪个病房,医生说县长早晨跟书记一起转院了。
张老黑垂头丧气地拎着礼物回到家,叫老伴把礼物收好,他下楼到门面上找厂长高一飞。高一飞自打前天在宾馆昏倒,被医生救醒后一直感到身子不舒服,今天老早就到医院打吊针去了。张老黑只好自作主张,赶车回到鸡鸣山。他给大女儿交代,这几天咱得到市医院看望书记县长两位领导,你好好招呼工人们生产,严把质量关。又亲自示范一阵,天就黑了。第二天,他从鸡鸣山回来,已经过了晌午。
高一飞找到他没好气地说:“昨天你跑哪里去了,找了你一天也没找着,大会还叫你发言哩!”
张老黑抓抓脑袋说:“咱现在就去发言,发了言还要到市里看望老领导哩!”
高一飞捅他一拳:“发个鬼,会都散喽!”
张老黑说:“不发更好,咱这就上市里去。”
客车在山路上哼哼唧唧地爬着,张老黑肚里翻江倒海似的激荡着,一年前自己得了绞肠痧,是张书记亲自用车送他到市医院开刀。他清楚地记得,车到关门垭,关东县的书记来拜访,张书记本来要下车陪人家的,可他却叫关东县的书记在县里等一下,他要亲自到市医院请他们派全市第一把刀子,说是张老黑是关西县的一个宝,不能有半点儿闪失。后来,全市第一把刀子给张老黑开了刀,自己如今精神着,可张书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