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巴黎评论》莱辛访谈录

作者:邓中良 华 菁/译




  莱辛:我妈妈是个受了很多挫折的人。她多才多艺,这些能力大部分传给了我和我的弟弟。她一直希望我们有所成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希望我成为一个音乐家,因为她本人曾是一个非常好的音乐家。我对音乐没有什么天分。但是那个时候的所有人都要上音乐课。她总是强迫我们。当然,一定程度上,这是很好的,因为小孩子需要一些强迫的。但是她希望我们学会任何当时流行的东西。所以(作为孩子)要进行自我保护。不过,我觉得所有的孩子应该找出一种能够拥有自己作品的方式。
  问: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在很早的时候就想成为一个作家。
  莱辛:相对于其他的可能而言,我的确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医生。我也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农场主等等。我之所以成为一个作家是因为生活中的挫折。就像许多其他的作家一样。
  问:人们是否会觉得被欺骗了呢?因为你不是总在某一个营地上耕耘:你尝试了太多的小说模式了。我想到了那些“科幻小说”迷们,他们非常的小心眼,排斥那些不固守在“科幻小说”这个小圈子里的作者。
  莱辛:嗯,这是有点狭隘,的确是有点。事实上,那些自认为是这个团体代表的人希望这种封闭的情况能够有所改善。我曾经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了在布赖顿举行的世界科幻小说大会。他们也邀请了两位苏联的科幻小说作者。以前总是有很多麻烦,现在他们希望公开性的政策使作家能亲自来参加。事实上,在写作这些晚近的书时,科幻小说之类的想法一直没有在我的头脑里驻足。直到有人把我的小说当作科幻小说来评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涉足了这个神秘的领域。确定无疑地,我事实上并不是写真正的科幻小说。我刚读了一个搞网络杂志的小伙斯塔尼斯拉夫·莱姆写的一本书。现在这本小说已经成了科幻小说中真正的经典之作……充满了科学的思想。当然,有一半的内容对我来说是浪费,因为我根本不懂它们的意思。但是它们的确奇妙,这一点我是确信的。我曾经遇到过很多年轻人——有些已经不是特别年轻了。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会说:“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读现实主义的作品。”于是我说:“上帝!但是看看你们为此失去了什么!这是一种偏见。”但是他们并不想知道。我也经常遇到一些中年朋友,他们说:“对不起,我读不懂你的非现实主义的东西。”我觉得非常遗憾,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去做这次会议的嘉宾的原因:它真实地展示了一种分裂。
  问:我最喜欢《什卡斯塔》的原因,是它把科幻小说中所有的隐藏起来的或压抑下去的关于精神的话题都拉了出来,并且把它们放在醒目的位置。
  莱辛:我在创作它们的时候完全没有把它当成是科幻小说,完全没有。我不知道,那真的不能算是一本书的开头,像“1883,汤姆斯科,下午三点整……”这样的开头是完全不合常规的,但这种是我第二喜欢的开头方式。
  问:你为苏非故事和散文写了很多介绍性的文章,你对苏非派有多大的兴趣,或者受到了它多少影响呢?
  莱辛:嗯,你知道,我讨厌谈论这个问题。因为虽然你说得好听,但是你所说的却是陈词滥调。我真的想说的是:我想寻找一些这类的理论来指导自己。所有人都觉得我们需要一个老师。我一直在四处寻找,但是没有一个能令我满意,因为他们都只是这个或者那个方面的导师。后来我就听说了这个人,也即沙哈(Shah),他是一个苏非派教徒,他真的令我印象深刻。因此从60年代早期我就开始写这些东西。很难对这些作一个总结,因为它们都是你的体验。我想强调的是,很多人到处宣扬“我是个苏非教徒”,可能是因为他们读了一些相关的书,然后觉得苏非教非常吸引人。这样的做法和任何真正的苏非教徒的言行都是悖逆的。一些伟大的苏非教徒会说:“我从来不会说自己是一个苏非,因为这个名字太大了。”但是我时常收到这样的信:“你好,多丽丝,我听说你也是一个苏菲教徒!”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倾向于不理他们。
  问:我想人们是想把你当成一个导师,政治上的或是哲学上的。
  莱辛:我想人们一直在寻找导师。成为导师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那很可怕。我有一次在这里——纽约,看到一些奇妙的事情。那应该是在70年代的早期,那个导师的时代。有一个人总是穿着一件金黄色的袍子坐在中心公园(Central Park)里。他从来不张嘴说话,只是呆坐着。他在午餐的时间出现。显然他看起来像一个圣者,从四面八方来的人也恭恭敬敬地静坐在他身边。这样一直持续了几个月。最后他感到厌烦了,所以就离开了。是的,(做导师)就是这么容易。
  问:让我再来问您一个这一类的问题。你是否觉得“再生”是个可行的概念?
  莱辛:嗯,我觉得这是个很吸引人的概念。我自己对此并不相信。我更倾向于认为我们在自己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对这个王国进行了一次浅尝辄止的探索。
  问:也就是说这个星球只是一个孤独的驿站?
  莱辛:我们并没有被鼓励花费很多的时间去冥思苦想——我说的是跟沙哈学习的人。因为还有更紧迫的事情等待我们去做。当然,对这些事情的冥想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我甚至希望写一些与此有关的书。但是就目前我的情况来看,在《什卡斯塔》里,再生的素材只是一个隐喻,或者是一个文学观点,虽然我知道有些人把这本书当成了某种教科书。
  问:预言类的书?
  莱辛:这是讲故事的一种方式——我们那些伟大的宗教里都有着相呼应的观点。在《什卡斯塔》的前言里我曾写道,如果你读过《旧约》、《新约》、《新约外传》和《古兰经》,你会发现一个连贯的故事。这些宗教中有些相似的观点,其中一点就是关于最后的大战或者天启或者其他什么的。所以我就想来发展这个观点。我把它称为“空间小说”,因为没有更合适的名字。
  问:我有一种感觉:你是一个极度感性的小说家,所以你在写作的时候不作具体的计划什么的,而是一点点地感觉和发现。是这样么,或者不是?
  莱辛:嗯,我有个大概的计划,是的。但是这并不是说这里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在我写作的过程中,很可能会有一两个古怪的家伙突然冒出来。在《好恐怖分子》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很清楚我下一步要写什么。哈罗德商场的爆炸是这个故事的起点。我想如果写一个无所事事的团伙参与爆炸行动将会是非常有意思的,他们没有什么能耐,只有业余水平。我有一个中心人物,我知道一些和艾丽丝类似的人。她有母性般的爱心,为鲸鱼、海豹和环境问题而担心,但是却又在同时说着这样的话:“你不可能不打破鸡蛋而得到煎蛋。”她也还可能想着毫不犹豫地杀死一大群人。我想得越多,故事就越有意思。于是就有了她。我知道她那个男朋友,我脑子里有一个我所需要人物的粗线条的形象。我想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于是就产生了这对同性恋姊妹花。但是接下来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些不在计划之中的角色,比如费伊。后来他也变成了这帮被毁掉的人之中的一员,这是非常令我惊奇的。那个小坏蛋菲利浦是这样产生的:当时我听说有一个非常脆弱的年轻人,21岁或22岁的样子,他失业了,但是总有人给他一些活做,当然,只是一些体力活,比如从卡车上搬大卷的纸。你也许会觉得他们是神经病!所以他就总是在最后三天里被骗而得不到钱。我觉得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
  问:真的么?
  莱辛:是的,从一定程度上讲,很可笑。我们总是谈论那些按照常理我们觉得应该会发生的事,而且所有的事都很有功效。事实上,我们所经历的事情都是一片混乱,我是说所有的一切!所以为什么要让这个(小说)例外呢?所以我不相信那些效率特别高的恐怖分子。
  问:阴谋,等等?
  莱辛:还会继续这样地混乱和混沌下去。
  问:你会同时编造几个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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