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这骆驼是咋回事?
作者:阿齐兹·聂辛
我一问去年牛的数量他是在哪儿发现的,他拿出了前一年的图表给我看。这样8211头牛就被写进了图表。我问,今年增加的数量怎么不是1250头,也不是170头,而是176头。他告诉我说,这些数字如果不写圆滑些,就会给人一种印象,牛是一头一头数过的。鉴于过去十九年,兽医站所有这些图表和计划都是由他准备的,所以我就问他:第一份图表上所报告的牛的数量他是从哪里了解到的,又是怎么了解到的。
他看着他到来之前所准备的图表,做出了帐单。十九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区时,第五号报表上显示牛的数量为305头。牛的数量逐年增长,于是就长到了今年9076头。明年本地区的牛就得突破10000头。
“啊,是这样,卡蒂普·贝,”我说:“你没有好的原因,为什么不断提高那些并不存在的牛的数量呢?”“因为,先生,这是个传统,不仅仅在这个地区,所有的兽医站都是这么做的。如果牲畜的数量增长了,他们就不问缘由了。并且会非常高兴我们的牲畜繁殖了。如果牲畜的数量一年比一年下降,那就说明我们的牲畜饲养业倒退了。部里的工作做得不好。”
就牛的数量这一话题作了这一番解释之后,尽管我本不想和卡蒂普争执,但是我一看到骡子的数量夸张得令人难以置信,我再也忍无可忍了。卡蒂普·贝自从来到这个地区,十九年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头骡子,虽然如此,但由于前一张图表显示有骡子,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就报告本地区有骡子,并且将数量逐年增加,所以本地区的914头骡子就出现在这张最新的图表当中。
“得了吧,”我斥责道,“牛能繁殖,而骡子不能,那么它们怎么会增长呢?”
“是的,骡子是不能生养。但要考虑到驴能把马弄怀孕呢?”
我说:至少在今年的图表上不要增加骡子的数量。明年呢,减下去一点儿,这样逐年减下去,报告真相的时候就会到来,真相就是:本地区没有骡子。
我们第一次发生争执缘于骆驼的数量。根据去年的第五号报表,有2083头骆驼。卡蒂普·贝把数量增加了219头,今年的报表上就显示有2302头骆驼。2302头骆驼?由于本地区的人口是7800人,那就是说每人平均有十分之三头骆驼了;换句话说,每三个人——包括孩子在内——就有一头骆驼。而我在这个地区生活了几个月,我连一头骆驼也没看见过。这些骆驼在哪里呢?
卡蒂普这样回答我的问题,他说,这个地区真的连一头骆驼也没有,自打他来到这个地区就从来没有见过。因为是这种情况,那么为什么空白处写着有那么多的骆驼他自己也感到好奇。于是他研究了这一课题,并且宣布,他得出了这一结论:按照老辈人的说法,在古时候?有一条旅行商道到这个地区停了下来。在夏天的几个月,骆驼商队在这里宿营了几天,然后继续赶路。商队的骆驼中有三头病了,但由于这里的人不吃骆驼肉,所以他们就没有宰杀它们而是解开它们的缰绳,把它们放生了。恰在这时,负责兽医技术的人在准备类似今天的报表的报告时,就写道:本地区有三头骆驼,并把报表报送当时的兽医总署。也不知怎么搞的,尽管本地区这三头放生的骆驼几个星期后就死掉了,但是报表上的骆驼栏已经记载下它们的存在。第二年,他们害怕,如果把这一栏空下来,就会有人问这三头骆驼怎么了,于是就在骆驼栏里填上“5头骆驼。”在以后的岁月里,骆驼的数量增了又增,直到现在增长到2302头骆驼。等到卡蒂普·贝来到这个地区,骆驼的数量已经增长到好几百了;他每年把那数字增加一百或一百五十。
我告诉卡蒂普·贝,鉴于多年来本地区连一头骆驼都没有,请将骆驼栏留着不填,因为我不能对这样的造假负责:作为兽医站站长,我不能在伪造的报告上签字。我心里非常清楚,他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才对我说:如果我们突然间从这么多骆驼降到没有,我就会遇到麻烦,于是他开始就骆驼的数字和我讨价还价。即使我们不增长数量,他要我们上报的数字至少和去年一样多。
哎呀,要是部里的某个头头脑脑下来询问,那么这些骆驼在哪,那可怎么办?卡蒂普·贝回答,除了人口普查造假之外,别的造假从来没有人过问。牲畜的数量——尤其是骆驼——根本没有人过问。不可能有这么一个头头脑脑来到这个地区;就算有人来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问到过骆驼的数量。但是我们要是突然把旧报表上的2083头骆驼改了,在今年的报表上显示零,那就会引起注意,我甚至可能被拉到法庭上,被判赔偿2083头骆驼。
我坚持道:“不,这样的事是办不到的!”我不仅把骆驼栏留着没填,还划了一道线,这样他们就肯定知道了,本地区没有骆驼。
国营生产农场和我们兽医站没有关联,但我们提供有关他们的牲畜的情况。农场上有马、牛、绵羊、山羊和其它牲畜。就在我审查过去十年中从农场发给我们的通报时,我遇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情况。在十年前的报告中,我注意到:农场上混栏牲畜的总数为4800,而同年职工的数量为四十。一年后写的报告中,牲畜的数量减少到4100,照看牲畜的人数增加到七十。来自国营生产农场的上一份报告中,有170人照看六十头纯种牛。十年前是一个人养28头牲畜,而在上一年是29人养一头牛。如果这一反比例继续下去的话,那最后就不会再有牛,国营生产农场就只养人了。
由于国营生产农场的牲畜数和人数不归我们兽医站管,我们就按收到的信息填入报表,报送兽医总站。
将近一年过去了,我把骆驼的问题忘了个一干而净。一天,区长打电话通知我,省长要马上见我,我应该立即去省里和他见面。
凭什么关系省长要见我呢?我以前从来没有和一个省长面对面碰上过。坦白地说,我很害怕,因为有谣言说,省长很粗鲁莽撞。
我抓了一辆小巴就上了省里。我走进省政府大楼,我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我胸膛里跳出来似的。我向专门办公室主任作了自我介绍,他进去,又立即从省长办公室出来。他一出来就说,省长在等我。
我刚走进他办公室,他就站了起来。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作自我介绍,他就响雷似的吼了起来:“这骆驼是咋回事儿?”
我早就把骆驼的事忘了。就天真地问:“什么骆驼,长官?”
省长完全暴怒了,他吼了起来:“什么骆驼?”他问,“什么骆驼?一头也没有,十头也没有,总共2083头骆驼啊!部里问了,这骆驼是咋回事儿?那么多的骆驼你怎么给处置了?”
当省长重复了骆驼的数字,我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骆驼了。我虽然说话结结巴巴,但我还是试图解释,骆驼没有咋回事,尽管报表上有骆驼,但是本地区从来没有过骆驼,可是没有用。省长不听我的,仍是一个劲儿地嚷嚷。
从他的吼叫中,我明白了一切,2083头骆驼突然消失,惹得兽医总署暴跳如雷,他们已经通报到部里。然后部里就要求省长调查在某某地区2083头骆驼失踪事件。
省长这会儿已经成了喷涌而出的火山熔岩,为了平熄他的怒火,我说:“长官,蒙您恩准,请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查出骆驼是咋回事,并向您汇报。”
一些听不懂的话还在从省长的嘴里往外冒。我走出门时,他尖叫:“我要一份有关骆驼的完整的帐目!”
我回到我们区,给卡蒂普·贝讲了事情的经过。他点点头,好像要说,我告诉过你了嘛。
“不过,我们会发现一个补救办法。”他说。
“2083头骆驼呢,我们怎么发现补救办法呢?”
“我们已经发现了,因为这些骆驼真的并不存在,它们只出现在报表上。”
“这么说?”
卡蒂普·贝给兽医总署发了一封有我签名的电报,电文大致是这样的:“此前于_____日所呈第五号报表,2302头骆驼之数字不慎漏填。去年我们有2083头骆驼,今年已增219头,现数量为2302头。乞谅,致礼。”
我正要申请一年一度的休假,这时调令来了,把我调到了中部地区;另外我还得到了提拔。这就意味着,兽医总署评价了我的工作,并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我在这个地区的最后一个晚上,同志们给我举行了告别宴会。
我离开的那天上午,我从嵌入式壁橱里拿出塞满书籍的两个包。这两箱书真够重的!我把这么重的东西带到这里,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我的日记本甚至都没有从包里拿出来。我从火车窗口问卡蒂普:“你会给我写信吗?”
“Maalmemnuniye,非常乐意……”他应道。
(责任编辑孟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