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这骆驼是咋回事?

作者:阿齐兹·聂辛




  我说,鉴于我的调令还没有来到地区政府总部,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但我想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和工作人员。卡蒂普·贝用那些一本正经的阿拉伯词语“maa”,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一切东西。他讲了他如何被培训成一名兽医技术员,那时候管兽医技术员叫“巴特尔”;他在这个地区工作十九年了,尽管早就够得上退休的资格了,但由于谋生方面的困难,他maalmecburiye(被迫)继续工作:maalesef (遗憾的是),这个地区的人太卑鄙。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娶了本地区的一个女人并和她成了家,所以maaltessuf (很抱歉),他不想离开这里;他的女儿——现在在安卡拉大学读书——当上教师之后,他就会maalmemnuniye(非常乐意)告退;尽管这个办公室只是有三个人运作,但是他和勤杂工干活很卖力气,才使非常艰难的工作得以开展下去。
  我询问我们“非常艰难的工作”都是哪些。我假装很懂行,说:“我们的工作?是的……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吗?准备报告和报表嘛!您知道,报告和报表。”当我第二次重复完“报告和报表”之后,他也开始说“报告和报表”,而不再说“清单和表格”,我知道我将来需要卡蒂普·贝的合作。月份报表、季度报表、半年报表按惯例都要上报兽医总署。由于要得很急,要尽快报上去,所以报表是通过兽医总署直接报到部里去,而不是通过省里报上去。
  我问准备这些报告和报表都要哪些项目。他从玻璃已经碎裂的储藏柜架子上拿出尘封已久的卷宗,以及封面已经磨旧的长长的账簿。仿佛在说:比如像这些东西,他打开一份卷宗,展开一张纸在办公桌上,纸的长度是宽度的五六倍。印好的横线和竖线把纸张分割成许许多多的方格,卡蒂普·贝管这些方格叫“空白”。每排空白的顶端都有一个标题。这些空白须在每年规定的月份填妥并报送兽医总站。空白的顶端印有这样的标题:村庄及地区中心之流行性疾病、所采取之措施、接种及药品需求、家禽、牛、牲畜、其数量、牛之种类、增减率、储栏需求、人工授精及类似的项目。卡蒂普·贝把这些作了解释。很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一直在干着六个人的工作。
  其中的一个空白显示出本地区牛的数量很高。回想起不久前办公室勤杂工的话——酸奶是用进口的奶粉制成的——我就问,对牛的健康都采取了什么措施,牛是否有传染性疾病。
  “传染性疾病?由于政府的农业及牲畜饲养政策,没有牛留下来得传染性疾病,感谢主,没有牲畜留下来,所以也就不存在传染性疾病或者非传染性疾病了。”
  “如果没有牲畜,那么这些数字又是什么?”我问。
  卡蒂普·贝转移了话题,说到给我租房子……在这个地区要找到能住进去并能称之为房子的地方,真是太困难了。不过,如果我愿意住大多数人住的那种房子,那还是很容易找得到的。我说,那样的话我就满意了。
  天已经黑了,办公室的勤杂工打开了电灯开关。一个光溜溜的电灯泡点亮了。虽然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但我仍在和卡蒂普·贝谈话。其间门开了一下,有个人手还扶着门环问卡蒂普·贝晚上是不是要去第五季。卡蒂普·贝告诉他,他当然不能留下站长先生——也就是我——不管,他将请我的客,一起去第五季。
  他接着解释说,本地区埃芬迪阶层的人们(公务员、商人等等)maalesef(很令人遗憾)只有四个地方他们可以舒舒服服地交谈、喝酒:消闲饭店,哈吉·许斯尼之大自然咖啡厅、厄可斯之地,当然了,还有第五季。第五季过去叫做“丰富长柄勺子饭馆”。饭馆老板的女婿把饭馆修葺一新,重新命名为第五季,成为最有品位的地方。虽说有商人俱乐部和教师协会——一个是他们赌博的地方,赌的筹码很高,另一个地方赌的筹码低——maalesef,但由于赌博的喧哗声,几乎无法进行有修养的谈话。本地区的重要人物,埃芬迪阶层,也就是精英阶层,分成独立的四个团体,每个团体去他们各自的餐厅。卡蒂普·贝推荐我去第五季,因为本地区的下等阶层,Suflis(社会渣滓)不来,你就会maalmemnuiye(非常高兴)遇不到政治闲话之类的空谈。
  我试图把所发生的一切都像照片一样固定在我的大脑之中,以便能把这些谈话和事件记录到我的日记里。
  卡蒂普·贝告诉我,Vakt-kerahet(喝酒的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我们沿着黑黢黢的崎岖不平的道路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脚泥一脚土的,来到了第五季。
  那天晚上我在第五季结识了本地区的中学校长、邮电所所长、国营生产农场的场长、行为和职务所所长、林业所所长、国税所所长。一些其它所的所长、地区律师,还有两位法官。作为本区兽医站站长,我当然也位列所长站长之中。然而由于他们年纪都很大,我在他们中间感觉像个孩子。为了缩短这种距离,我逼迫自己喝拉基烧酒一种近东、南欧等地用用粮食或葡萄等水果酿成的烈性酒。、交谈、开玩笑,言谈举止像他们那样。
  到了旅馆,我醉得一塌糊涂,连打开包取出日记本的力气都没了。早上醒来,我才发现,我原来没有脱裤子就睡着了。我下定决心,第二天晚上一定要写日记。
  然而我在该地区的生活和第一天没什么两样,仿佛每天都是头一天的重复。我不明白这日日夜夜都是怎么打发过去的。很多天了连看报纸的时间都没有。过了两个星期,我的调令从部里寄来了,卡蒂普·贝也给我找到了房子租了下来。我带了几件家具像床、窗帘、桌椅之类搬了进去。我带来了三个包,其中两个包里塞满了书,但我甚至没有时间把它们打开,塞进一个嵌入式壁橱里。
  自从在兽医站开始工作以来,六七个月已经过去了,带有部里回邮地址的信才到来。我激动地拆开信封。在这封公函中,兽医总署对我们进行了严厉的斥责。五号报表我们寄晚了。部里指示我们,必须立即寄出五号报表,不得拖延。另外,还警告我们要准时寄送八号报表。
  卡蒂普告诉我,公家的事不要担心,这事儿总是由他办的;我应该做的,就是在信上签字。那么这个报表为什么送迟了?再者说了,他经常要我在报表和报告上签署意见。我非常着急。作为卡蒂普的上司,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表情,我打着官腔询问这次迟缓的原因。卡蒂普·贝还是那副一贯沉着的样子,他解释说,根本用不着担心,这种措辞严厉的信有时兽医总署会寄来,偶尔也直接从部里寄来。我不应该担心,因为我们很久以前——甚至在规定的日期之前——就已经把那份带有我签字的五号报表寄出去了。兽医总署之所以要求我们马上寄同一份报表,其原因是同一封信他们复印很多份,寄给所有的单位,也不管它们有没有寄送报表,因为要兽医总署确定谁已经寄了报告,谁还没有寄,那是很困难的,也很浪费时间。他从卷宗里抽出一份五号报表给我看,上面有我的签名,而且早就寄出去了。他接着吹嘘说,他非常认真细致,做工作从不误事。我感到非常尴尬。那么八号报表呢?有的是时间啊。从上到下修改一遍报表只消半个小时就得。我没必要毫无来由地杞人忧天。本地区的整个兽医事业正在顺利而有序地进行着。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说,他在我眼皮底下的的确确是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报表准备好了。所以为了使自己对工作不至于外行,我小心翼翼地照着他的做法工作。他在办公桌上摊开那些巨大的图表中的一份,上面印着横线竖线,开始用数字填那些空白的小格格。上面放着上一年已填好空白的图表。他看着上一年的图表,用数字填写空白。图表的最上端是这个:“______地区中心,现存牛及牲畜数量统计表 日期______”
  右上端:“牛的数量”
  说明:“有关牛的种类”
  卡蒂普在填空。
  牛的数量:9076
  这个数字使我大吃一惊。我问:村子里有没有这么多头牛。“没有,这些只是地区中心牛的数量,”他说。“怎么会有呢,卡蒂普·贝?本地区的全部人口才7800。即使所有的大活人都不是人而是牛的话,这个数字也不可能正确。你数过了吗?毕竟,您不是说过‘感谢真主,由于政府的农业及牲畜喂养政策,这个地区已经没有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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