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我的水木年华
作者:sxcj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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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力悄悄地问我:“你……你……应该……应该没问题……没问题吧?”
“听我们家亲戚说你……你姑妈是财政局长,我们家……关系不硬,花了一万五千……一万五千元送礼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微笑着看着他。
终于评委们出来宣布试讲结果了。开始宣布被录用的名单。
我紧张得像小狗一样支楞起耳朵来听。从头念到尾,小力的名字竟然也在录用的名单里面。可是,我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会吧,”我站起来对评委说,“是不是念漏名字了,怎么没有房淼啊?”
“肯定不会错的,你的名字在落选的名单之列。”那个评委看都不看名单,自信地说。
“不会吧,可是校长您知道我的课讲得不错,我的学习成绩也不错。”我对那个校长评委说。
“姑娘,不要问了,结果就是这个样子的,你问也没用。”校长冷静地对我说。
回去见了姑妈,姑妈听说没有被录用,也很是惊讶:“不会吧,我给他们打招呼了啊。”
姑妈上了年纪了,听说马上就要退居二线了,下一任局长据传言已经内定了。姑妈已经习惯了别人求她办事,以为她求别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这个时代一句话根本办不了事情了。如果姑妈还年轻可能还有希望,关键是姑妈老了。姑妈很快就要退了,在小小的县城,这点小秘密早已不是秘密。我很是失望,但是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的,一万多块钱,在当时卖了我们家的那座新房子也就这些钱,可是总不能让父母卖房子的。姑妈家有钱没钱我不清楚,房子住得很大,但是平时的生活很是节俭,再说即使有钱,钱是姑妈家的,她有老公,有儿女,没有义务帮助我们家。
这个社会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我失望是有一些,但是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所以最后被分配到我曾经读书的乡镇中学,我还是接受了现实。可是父母却突然老了,脸上曾经自信的笑容顷刻间没有了,见了街坊邻居感觉很是羞愧的样子。母亲哭了:“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啊,早知道这样让你复读重新高考了。”
我知道这不怨母亲,都怨我不懂得面对现实,选择一条适合现实的路,如果我像张云一样专升本,也不至于这样。不过反过来说,这样怎么了,大多数的师专毕业生不都是踏踏实实地到乡镇中学当老师了吗?就因为我们的心气高,就与别人不同吗?
婶婶脸上的笑容像菊花一样:“哟,小淼到我们镇中学当老师了,好啊,离家近,省得离家太远了帮不上你父母什么忙。”
所幸的是,我还有个伴,周晶敏和我被分配到了同一所中学。
开学了,我们一起去报到。
学校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曾经的我在这里学习了三年。操场还是那个大大的土操场,上面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教学楼还是那两座教学楼,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在哪间教室上课。树木还是那些树木,只是好像比当年长高了。很多的老师,还是当年的老师们,依然是熟悉的面孔。
校长还是那个校长。
只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已经没有了意气风发,也没有了梦想。走在校园的林间小路上,低头看着斑驳的树影,突然间我恍惚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知自己是梦着还是醒着。校长也很是惋惜的样子:“房淼啊,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教书,当年你是我们学校的希望啊,不过没关系,事在人为,一步步向前走吧。”
签协议的时候,倒是也注意到了协议书上的内容,可是想一想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先稳定下来工作再说吧。协议书是镇政府立的,当时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全国都是这个样子,乡镇中小学老师的工资由乡镇财政拨款。有这么一条协议:“三年试用期间,每月工资两百元,三年后定下职称与老教师同等待遇。”
我开始走上讲台,教初二的数学,包括代数与几何。
站在讲台上,望着台下那些稚嫩的面孔,我又开始有了力量和生机。教书育人啊,应该说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喜欢那些孩子们认真听课学习的样子,我喜欢看着他们听懂了我所讲授的知识,我喜欢帮助他们解决他们那个年龄段的困惑和迷茫。那帮孩子们,也很是喜欢我,有什么想法和问题也经常来问我。我仿佛又看到了梦想的翅膀,悄悄地开始在我的身上生长。我可以当一名好老师,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识教育那些年幼的孩子们。我可以慢慢摸索着怎么能把枯燥的数学讲解得生动有趣。我可以慢慢熟悉青少年的成长心理,我可以引导帮助他们健康成长。想得更远一点,说不定将来我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中学数学教师,优秀的中学教育家。也许,我还可能当校长,带领全校老师摸索农村中学的素质教育方式,也许会给乡村中学带来新的希望。
当梦开始飞翔的时候,它没有办法脱离现实。梦想与现实总是有那么一段距离,只是或大或小罢了。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需要物质条件,需要生存基础。我不是颜回,可以安贫乐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足矣。我不是圣人,再说即使我可以为了理想安贫乐道,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父母兄弟姐妹经济上的困窘,依然无动于衷。我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我觉得经济收入也从某个方面体现了人的自身价值。
几个月下来,我发现了自身的经济危机。
每个月两百元的工资,仅仅够自己吃饭的,还是吃粗茶淡饭,更不用说帮助父母,或者买衣服了。弟弟已经读高中了,父母年纪也大了,家里的经济收入很是有限。
明显的已经有了经济压力。
弟弟每个月的生活费,父母只能省吃俭用提供给他一百元钱,看着弟弟营养不良的脸色,望着父母斑白的头发,还有那被岁月压弯了的腰身,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偶尔走在回家的路上,会有乡亲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看见没,读那么多年书有什么用呢,挣那点钱还不够自己吃饭的呢,出去打工一个月还能挣千把块钱呢。”
于是村里更多的孩子辍学了:“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再说即使考上大学了,又能怎么样呢,房淼他们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唉,我倒成了反面教材了。
还记得当时很多的媒体都在报导全国各地的乡村教师工资拖欠问题。巧得很,我刚工作就赶上了这一波社会问题。我们几个刚毕业的任教老师一起去找了镇党委书记。
党委书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镇财政没有钱,怎么给你们发工资呢?”
“不是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教育吗?你们镇政府不支持教育谁支持教育?”有位老兄慷慨陈词。
“亏不亏教育不是我操心的事情,我的任务就是管好这个镇的日常事务,你们就忍着点吧,没钱我拿什么支持教育?”
镇长好像很是理直气壮:“不要拿空话大话吓唬我,我是干什么吃的,我是天天开会听着大话过日子的人。你们刚毕业还太青涩了,老老实实回去上你们的课吧,瞎嚷嚷没什么好处。”
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常上课。
周晶敏更是一切顺其自然了,她本来就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熬吧,大多数的人只能是这样了。我没有顺其自然地熬下去,而是办理了停薪留职。很容易办理,镇里很高兴你能办理停薪留职,不用他们发工资了啊。没有跟父母商量,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留下了一纸留言,我踏上了去青岛的列车。
下了车,走到宽阔的马路上,拉着沉重的行李包,我四顾茫然了。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地走着各自的路,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海边的城市能否找到属于我的梦。天色已经不早了,关键的问题是我要尽快找个地方住下来。来的时候带了两个联系人的电话和地址。
按着上面的联系方式,我首先给父亲的一个战友打电话。父亲曾经当过几年通信兵,后来被推荐去读军校,可是父亲读不懂高等数学高等物理,便申请退学了,父亲说像听天书一样,没有办法学下去。可是那个年代有几个人能读得懂书呢,那么多工农兵学员不都一样毕业了吗?父亲在军校曾经有个很要好的战友,偶尔有联系。父亲战友家的电话打不通,说是空号,可能常年不联系,那个电话已经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