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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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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通知学生时代的朋友吗?” “哦……,是啊,我想不必通知,因为现在几乎没有来往了。” “社交舞社的人呢?” 一成的问题让雪穗瞬间睁大了双眼,她的表情,彷佛被触动了心灵死角。但是,她立刻回复平常的表情,轻轻点头。“嗯,我想不必特地通知。” “好。”一成搭乘新干线时,曾在万用记事本上写下好几则葬礼的准备事项,他将其中“联络学生时代的朋友”一则画掉。 “糟糕,我真是的,竟然连茶都没有端给筱冢先生。”雪穗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咖啡可以吗?还是要喝冷饮?” “不用费心了。” “对不起,我太漫不经心了。也有啤酒。” “那,我喝茶就好。有没有凉的?” “有乌龙茶。”说着,她离开了房间。 一落单,一成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室内。这个房间虽然是西式的,但房间一角放着传统的茶具柜,不过这款家具也与整个房间相当协调。 看来极为坚固的木制书架上,并排着茶道与花道的相关书籍,但也掺杂了国中参考书和钢琴初级教本等等,应该是雪穗用过的。一成想,她也曾在这个客厅读书,钢琴可能在别的房间。 他打开与进房纸门相对的格子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缘廊,角落里堆着旧杂志。 他站在缘廊上望着庭院,虽然不大,但植株和颇富野趣的石灯笼营造出素雅和风庭园的气氛。原本可能由草皮覆盖的地方,很遗憾地,已经全被杂草占据。年过七十,要让这个庭园维持美观,想必很困难吧,一成心想。 他面前摆着许多小盆裁,几乎都是仙人掌,其中有许多是球状的。 “院子很见不得人吧?因为完全没有整理。”声音从后面传来。雪穗端着摆了玻璃杯的托盘站在那里。 “稍微整理一下,就会像以前一样漂亮了。像那个灯笼,真的很不错。” “可是,已经没有人来欣赏了。”雪穗把装了乌龙茶的玻璃杯放在桌上。 “这个房子,你有甚么打算?”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到这里。”她露出悲伤的笑容。 “啊……,说的也是。” “不过,我不想卖掉,也不想拆……”她把手放在纸门框上,怜爱地抚摸着上面的小小伤痕。然后,像是突然想起般抬头看一成。“筱冢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为甚么?” “因为……”雪穗先垂下眼睛,才又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眼眶泛红,珠泪欲滴。“筱冢先生讨厌我呀。” 一成一惊,要掩饰内心的波动并不容易。“我为甚么会讨厌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气我跟诚离婚,也许还有别的理由。只是,我确实感觉到,你躲着我、讨厌我。” “是你想太多了,没这回事。”一成摇摇头。 “真的吗?我能相信你这句话吗?”她向他靠近一步,两个人仅相距咫尺。 “我没有理由讨厌你啊。” “太好了。”雪穗闭上眼睛,彷佛由衷感到安心般舒了一口气。甜美的香味瞬间麻痹了一成的神经。 她张开眼睛,已经不再泛红了。难以言喻的深色虹膜想吸住一成的心。 他别开视线,稍微拉开了他们的距离。在她身边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捕获。 “你母亲,”他看着庭院说,“一定很喜欢仙人掌吧。” “跟这个院子很不搭调吧?不过,妈妈以前就很喜欢,种了很多再分送给别人。” “这些仙人掌以后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不太需要照顾,但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只好送给别人了。” “是啊。筱冢先生,你对盆栽有兴趣吗?” “不了,谢谢。” “说的也是。”她露出浅浅的笑容,转身面向院子蹲下。“这些孩子真可怜,没了主人了。” 话声才落,她的肩膀便开始微微地颤抖。不久,颤抖加剧,她的全身都在晃动,而且发出呜咽声。“孤伶伶的,不止它们,我也无依无靠了……” 她哽咽的呢喃大大撼动了一成的心,他站在雪穗身后,将右手放在她摇晃的肩上。 她将白皙的手迭了上来,好冷的手。他感觉到她的颤抖趋于平缓。 突然间,连自己都无法说明的感情从心底泉涌而出,简直像是封印在内心深处的东西获得了解放。甚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感情,这份感情逐渐转变为冲动,他的眼睛注视着雪穗雪白的颈项。 正当他的心防就要瓦解的那一剎那,电话响了。一成回过神来,抽回放在她肩上的手。 雪穗似乎有所迟疑般静静地等了几秒钟,随即迅速起身。电话在矮脚桌上。 “喂,哦,淳淳,你到了?……是吗,那一定很累吧,辛苦你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带着丧服,到我接下来跟你说的地方去吗?你上了出租车以后,先……” 一成愣愣地听着她明朗的说话声。 7 葬礼会场位在五楼。一出电梯便是一个类似摄影棚的空间,祭坛已布置好,开始排列铁椅。 那个叫做广田淳子的年轻女子业已抵达,她从东京带来雪穗与滨本夏美的丧服,滨本夏美已换装完毕。 “那么,我去换个衣服。”雪穗接过丧服,便消失在休息室里。 一成坐在铁椅上,望着祭坛。雪穗曾说:“钱不是问题,请做得体面一点,不要委屈了我母亲。”一成倒是看不出眼前的祭坛和一般的有何不同。 一回想起在唐泽家的事,一成就捏一把冷汗。要是那时候电话没有响,他一定会从雪穗身后紧紧抱住她。为甚么会有那种心情,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已经再三告诫自己必须对她提高警觉,但那一刻,他却完全卸下心防。 他警告自己,一定要小心唐泽雪穗,不能臣服于她的魔力。然而另一方面,他开始产生一种想法,认为自己也许对她产生了天大的误会。她的眼泪、她的颤抖,实在不像作假。她看到仙人掌而呜咽的身影,与过去一成对她的印象截然不同。 她的本质…… 一成想,她的本质刚才不就显现出来了吗,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向来对此不加以正视,才会在心里塑造出一个扭曲的形象呢?反而是高宫诚和康晴打从一开始,就看到她的原貌? 视野的一角有东西在移动,一成往那个方向看,正好看到换上西式丧服的雪穗缓缓靠近。 一朵黑色的玫瑰,他想。他从未见过如此绚丽、光芒如此强烈的女子。一身黑衣,更凸显出雪穗的魅力。 她注意到一成的视线,嘴角微微地上扬。然而,双眼仍然带着泪,那是黑色花瓣上的露珠。 雪穗慢慢走近设置于会场后面的接待柜台。滨本夏美与广田淳子正在讨论事情,她也加入讨论,针对细节给予两名员工指示。一成痴痴地望着她。 不久,前来吊唁的客人陆续来到,几乎都是中年女子。唐泽礼子在自宅教授茶道与花道,她们应该是她的学生。她们往祭坛上的遗照前一站,几乎毫无例外地流下眼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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