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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13.1.2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13.1.3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內服。13.1.4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靜者矣。13.1.5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13.1.6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13.1.7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準，大匠取法焉。13.1.8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鑑也，萬物之鏡也。13.1.9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13.1.10故帝王聖人休焉。13.1.11休則虛，虛則實，實者倫矣。13.1.12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13.1.13靜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13.1.14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13.1.15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13.1.16明此以南鄉，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13.1.17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13.1.18以此退居而閒游江海，山林之士服；13.1.19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13.1.20靜而聖，動而王，13.1.21無為也而尊，13.1.22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13.1.23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13.1.24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13.1.25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13.1.(1-3)G此三者，皆恣物之性而無所牽滯也。
13.1.4G任其自為，故雖六通四辟而無傷於靜也。
13.1.5G善之乃靜，則有時而動也。
13.1.6G斯乃自得也。
13.1.8G夫有其具而任其自為，故所照無不洞明。
13.1.9G凡不平不至者，生於有為。
13.1.10G未嘗動也。
13.1.11G倫，理也。
13.1.12G不失其所以動。
13.1.13G1夫無為也，則群才萬品，各任其事而自當其責矣。13.1.13G2故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此之謂也。
13.1.14G俞俞然，從容自得之貌。
13.1.15G尋其本皆在不為中來。
13.1.17G1此皆無為之至也。13.1.17G2有其道為天下所歸而無其爵者，所謂素王自貴也。
13.1.19G1此又其次也。13.1.19G2故退則巢許之流，進則伊望之倫也。13.1.19G3夫無為之體大矣，天下何所不（無）為哉！13.1.19G4故主上不為冢宰之任，則伊呂靜而司尹矣，冢宰不為百官之所執，則百官靜而御事矣；13.1.19G5百官不為萬民之所務，則萬民靜而安其業矣；13.1.19G6萬民不易彼我之所能，則天下之彼我靜而自得矣。13.1.19G7故自天子以下至於庶人，下及昆蟲，孰能有為而成哉！13.1.19G8是故彌無為而彌尊也。
13.1.20G時行則行，時止則止。
13.1.21G自然為物所尊奉。
13.1.22G夫美配天者，唯樸素也。
13.1.23G天地以無為為德，故明其宗本，則與天地無逆也。
13.1.24G夫順天所以應人也，故天和至而人和盡也。
13.1.25G天樂適則人樂足矣。
13.2.1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萬物而不為戾，13.2.2澤及萬世而不為仁，13.2.3長於上古而不為壽，13.2.4覆載天地刻彫眾形而不為巧，13.2.5此之謂天樂。13.2.6故曰：『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13.2.7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13.2.8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鬼責。13.2.9故曰：『其動也天，其靜也地，13.2.10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13.2.11一心定而萬服物。』13.2.12言以虛靜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13.2.13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
13.2.1G變而相雜，故曰。自耳，非吾師之暴戾。
13.2.2G仁者，兼愛之名耳；無愛，故無所稱仁。
13.2.3G壽者，期之遠耳；無期，故無所稱壽。
13.2.4G巧者，為之妙耳；皆自爾，故無所稱巧。
13.2.5G忘樂而樂足。
13.2.9G動靜雖殊，無心一也。
13.2.10G常無心，故王天下而不疲病。
13.2.12G1我心常靜，則萬物之心通矣。13.2.12G2通則服，不通則叛。
13.2.13G1聖人之心所以畜天下者奚為哉？13.2.13G2天樂而已。
13.3.1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13.3.2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13.3.3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13.3.4故古之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13.3.5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13.3.6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13.3.7辯雖彫萬物，不自說也；13.3.8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13.3.9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13.3.10帝王無為而天下功。13.3.11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13.3.12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13.3.13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群之道也。
13.3.2G有餘者，閒暇之謂也。
13.3.3G1不足者，汲汲然欲為物用也。13.3.3G2欲為物用，故可得而臣也，及其為臣，亦有餘也。
13.3.4G1夫工人無為於刻木而有為於用斧，主上無為於親事而有為於用臣。13.3.4G2臣能親事，主能用臣；斧能刻木而工能用斧；13.3.4G3各當其能，則天理自然，非有為也。13.3.4G4若乃主代臣事，則非主矣；臣秉主用，則非臣矣。13.3.4G5故各司其任，則上下咸得而無為之理至矣。
13.3.5G1無為之言，不可不察也。13.3.5G2夫用天下者，亦有用之為耳。13.3.5G3然自得此為，率性而動，故謂之無為也。13.3.5G4今之為天下用者，亦自得耳。13.3.5G5但居下者親事，故雖舜禹為臣，猶稱有為。13.3.5G6故對上下，則君靜而臣動；比古今，則堯舜無為而湯武有事。13.3.5G7然各用其性而天機玄發，則古今上下無為，誰有為也！
13.3.8G1夫在上者，患於不能無為而代人臣之所司。13.3.8G2使咎繇不得行其明斷，后稷不得施其播殖，則群才失其任而主上困於役矣。13.3.8G3故冕旒垂目而付之天下，天下皆得其自為，斯乃無為而無不為者也，故上下皆無為矣。13.3.8G4但上之無為則用下，下之無為則自用也。
13.3.9G所謂自爾。
13.3.10G功自彼成。
13.3.12G同乎天地之無為也。
13.4.1本在於上，末在於下；13.4.2要在於主，詳在於臣。13.4.3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13.4.4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13.4.5禮法度數，形名比詳，治之末也；13.4.6鐘鼓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13.4.7哭泣衰絰，隆殺之服，哀之末也。13.4.8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
13.4.8G1夫精神心術者，五末之本也。13.4.8G2任自然而運動，則五事之末不振而自舉也。
13.5.1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13.5.2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13.5.3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13.5.4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13.5.5萬物化作，萌區有狀；13.5.6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13.5.7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況人道乎！13.5.8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13.5.9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13.5.10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
13.5.1G所以先者本也。
13.5.3G言此先後雖是人事，然皆在至理中來，非聖人之所作也。
13.5.7G明夫尊卑先後之序，固有物之所不能無也。
13.5.8G言非但人倫所尚也。
13.5.10G所以取道，為〔其〕有序〔也〕。
13.6.1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13.6.2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13.6.3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13.6.4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13.6.5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13.6.6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13.6.7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13.6.8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13.6.9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13.6.10仁賢不肖襲情，13.6.11必分其能，必由其名。13.6.12以此事上，13.6.13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13.6.14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大平，治之至也。
13.6.1G天者，自然也。自然既明，則物得其道也。
13.6.2G物得其道而和，理自適也。
13.6.3G理適而不失其分也。
13.6.4G得分而物物之名各當其形也。
13.6.5G無所復改。
13.6.6G物各自任，則罪責除也。
13.6.7G各以得性為是，失性為非。
13.6.8G賞罰者，失得之報也。夫至治之道，本在於天而末極於斯。
13.6.9G官各當其才也。
13.6.10G各自行其所能之情。
13.6.11G無相易業。
13.6.12G名當其實，故由名而實不濫也。
13.7.1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13.7.2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也。13.7.3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13.7.4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13.7.5倒道而言，迕道而說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13.7.6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13.7.7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13.7.8禮法數度，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13.7.2G自先明天以下，至形名而五，至賞罰而九，此自然先後之序也。
13.7.5G治人者必順序。
13.7.6G治道先明天，不為棄賞罰也，但當不失其先後之序耳。
13.7.7G夫用天下者，必大通順序之道。
13.7.8G寄此事於群才，斯乃畜下也。
13.8昔者舜問於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
13.9.1堯曰：「吾不敖無告，13.9.2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13.9.3此吾所以用心已。」
13.9.1G無告者，所謂頑民也。
13.9.2G恆加恩也。
13.10舜曰：「美則美矣，而未大也。」
13.11堯曰：「然則何如？」
13.12.1舜曰：「天德而出寧，13.12.2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
13.12.1G與天合德，則雖出而靜。
13.12.2G此皆不為而自然也。
13.13.1堯曰：「膠膠擾擾乎！13.13.2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
13.13.1G自嫌有事。
13.14.1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黃帝堯舜之所共美也。13.14.2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地而已矣。
13.15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徵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
13.16孔子曰：「善。」
13.17往見老聃，而老聃不許，於是繙十二經以說。
13.18老聃中其說，曰：「大謾，願聞其要。」
13.19孔子曰：「要在仁義。」
13.20老聃曰：「請問，仁義，人之性邪？」
13.21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
13.22老聃曰：「請問，何謂仁義？」
13.23孔子曰：「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
13.23G此常人之所謂仁義者也，故寄孔老以正之。
13.24.1老聃曰：「意，幾乎後言！夫兼愛，不亦迂乎！13.24.2無私焉，乃私也。13.24.3夫子若欲使天子無失其牧乎？13.24.4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13.24.5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13.24.6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13.24.7又何偈偈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13.24.8意，夫子亂人之性也！」
13.24.1G夫至仁者，無愛而直前也。
13.24.2G1世所謂無私者，釋己而愛人。13.24.2G2夫愛人者，欲人之愛己，此乃甚私，非忘公而公也。13.24.2G3【疏】夫兼愛於人，欲人之愛己也，此乃甚私，何公之有邪！
13.24.5G皆已自足。
13.24.6G不待於兼愛也。
13.24.7G無由得之。
13.24.8G事至而愛，當義而止，斯忘仁義者也，常念之則亂真矣。
13.25.1士成綺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遠道而來願見，百舍重趼而不敢息。13.25.2今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壤有餘蔬，13.25.3而棄妹之者，不仁也，13.25.4生熟不盡於前，13.25.5而積斂無崖。」
13.25.2G言其不惜物也。
13.25.3G無近恩，故曰棄。
13.25.4G至足，故恆有餘。
13.25.5G萬物歸懷，來者受之，不小立界畔也。
13.26老子漠然不應。
13.26G不以其言概意。
13.27士成綺明日復見，曰：「昔者吾有刺於子，今吾心正卻矣，何故也？」
13.27G自怪刺譏之心，所以壞也。
13.28.1老子曰：「夫巧知神聖之人，吾自以為脫焉。13.28.2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13.28.3苟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13.28.4再受其殃。13.28.5吾服也恆服，吾非以服有服。」
13.28.1G脫，過去也。
13.28.2G隨物所名。
13.28.3G有實，故不以毀譽經心也。
13.28.4G一毀一譽，若受之於心，則名實俱累，斯所以再受其殃也。
13.28.5G服者，容行之謂也。不以毀譽自殃，故能不變其容。
13.28.6G有為為之，則不能恆服。
13.29士成綺鴈行避影，履行遂進而問：「修身若何？」
13.30.1老子曰：「而容崖然，13.30.2而目衝然，13.30.3而顙頯然，13.30.4而口闞然，13.30.5而狀義然，13.30.6似繫馬而止也。13.30.7動而持，13.30.8發也機，13.30.9察而審，13.30.10知巧而睹於泰，13.30.11凡以為不信。13.30.12邊竟有人焉，其名為竊。」
13.30.1G進趨不安之貌。
13.30.2G衝出之貌。
13.30.3G高露發美之貌。
13.30.4G虓豁之貌。
13.30.5G踶跂自持之貌。
13.30.6G志在奔馳。
13.30.7G不能自舒放也。
13.30.8G趨捨速也。
13.30.9G明是非也。
13.30.10G泰者，多於本性之謂也。巧於見泰，則拙於抱朴。
13.30.11G凡此十事，以為不信性命而蕩夫毀譽，皆非修身之道也。
13.30.12G亦如汝所行，非正人也。
13.31.1夫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13.31.2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13.31.3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13.31.4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13.31.5天下奮而不與之偕，13.31.6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13.31.7極物之真，能守其本，13.31.8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13.31.9通乎道，合乎德，13.31.10退仁義，13.31.11賓禮樂，13.31.12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13.31.4G用世，故不患其大也。
13.31.5G靜而順之。
13.31.6G任真而直往也。
13.31.10G進道德也。
13.31.11G以情性為主也。
13.31.12G定於無為也。
13.32.1世之所貴道者，書也，13.32.2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13.32.3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13.32.4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我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13.32.5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13.32.6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
13.32.4G其貴恆在意言之表。
13.32.5G得彼〔之〕情，唯忘言遺書者耳。
13.32.6G此絕學去知之意也。
13.33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斲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邪？」
13.34公曰：「聖人之言也。」
13.35曰：「聖人在乎？」
13.36公曰：「已死矣。」
13.37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13.38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
13.39.1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13.39.2斲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13.39.3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13.39.4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輪。13.39.5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13.39.4G此言物各有性，教學之無益也。
13.39.5G1當古之事，已滅於古矣，雖或傳之，豈能使古在今哉！13.39.5G2古不在今，今事已變，故絕學任性，與時變化而後至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