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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10.1.2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10.1.3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
10.1.2G知之不足恃也如此。
10.2.1故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10.2.2何以知其然邪？10.2.3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10.2.4闔四竟之內，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10.2.5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10.2.6所盜者豈獨其國邪？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10.2.7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10.2.8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10.2.9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
10.2.5G1法聖人者，法其跡耳。10.2.5G2夫跡者，已去之物，非應變之具也，奚足尚而執之哉！10.2.5G3執成跡以御乎無方，無方至而跡滯矣，所以守國而為人守之也。
10.2.6G不盜其聖法，乃無以取其國也。
10.2.9G言聖法唯人所用，未足以為全當之具。
10.3.1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10.3.2何以知其然邪？10.3.3昔者龍逢斬，比干剖，萇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10.3.4故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10.3.5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10.3.6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10.3.7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10.3.8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10.3.9故曰，脣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10.3.10掊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10.3.11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10.3.12天下平而無故矣。
10.3.3G1言暴亂之君，亦得據君人之威以戮賢人而莫之敢亢者，皆聖法之由也。10.3.G2向無聖法，則桀紂焉得守斯位而放其毒，使天下側目哉！
10.3.6G五者所以禁盜，而反為盜資也。
10.3.8G1信哉斯言！10.8.G2斯言雖信，而猶不可亡聖者，猶天下之知未能都亡，故須聖道以鎮之也。10.3.8G3群知不亡而獨亡於聖知，則天下之害又多於有聖矣。10.3.8G4然則有聖之害雖多，猶愈於亡聖之無治也。10.3.8G5雖愈於亡聖，故未若都亡之無害也。10.3.8G6甚矣，天下莫不求利而不能一亡其知，何其迷而失致哉！
10.3.9G1夫竭脣非以寒齒而齒寒，魯酒薄非以圍邯鄲而邯鄲圍，聖人生非以起大盜而大盜起。10.3.9G2此自然相生，必至之勢也。10.3.9G3夫聖人雖不立尚於物，而亦不能使物不尚也。10.3.9G4故人無貴賤，事無真偽，苟效聖法，則天下吞聲而闇服之，斯乃盜跖之所至賴而以成其大盜者也。
10.3.10G1夫聖人者，天下之所尚也。10.3.10G2若乃絕其所尚而守其素朴，棄其禁令而代以寡欲，此所以掊擊聖人而我素朴自全，縱舍盜賊而彼姦自息也。10.3.10G3故古人有言曰，閑邪存誠，不在善察；息淫去華，不在嚴刑；此之謂也。
10.3.11G1竭川非以虛谷而谷虛，夷丘非以實淵而淵實，絕聖非以止盜而盜止。10.3.11G2故止盜在去欲，不在彰聖知。
10.3.12G非唯息盜，爭尚之跡故都去矣。
10.4.1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10.4.2為之斗斛以量之，則並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衡以稱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為之符璽以信之，則並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並與仁義而竊之。10.4.3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10.4.4故逐於大盜，揭諸侯，竊仁義並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10.4.5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
10.4.1G將重聖人以治天下，而桀跖之徒亦資其法。所資者重，故所利不得輕也。
10.4.2G小盜之所困，乃大盜之所資而利也。
10.4.4G1夫軒冕斧鉞，賞罰之重者也。10.4.4G2重賞罰以禁盜，然大盜者又逐而竊之，則反為盜用矣。10.4.4G3所用者重，乃所以成其大盜也。10.4.4G4大盜也者，必行以仁義，平以權衡，信以符璽，勸以軒冕，威以斧鉞，盜此公器，然後諸侯可得而揭也。10.4.4G5是故仁義賞罰者，適足以誅竊鉤者也。
10.4.5G1夫跖之不可禁，由所盜之利重也。10.4.5G2利之所以重，由聖人之不輕也。10.4.5G3故絕盜在賤貨，不在重聖也。
10.5.1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10.5.2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10.5.3非所以明天下也。10.5.4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10.5.5擿玉毀珠，小盜不起；10.5.6焚符破璽，而民朴鄙；10.5.7掊斗折衡，而民不爭；10.5.8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10.5.9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10.5.10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10.5.11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10.5.12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10.5.13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10.5.14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10.5.15法之所無用也。
10.5.1G魚失淵則為人禽，利器明則為盜資，故不可示人。
10.5.2G1夫聖人者，誠能絕聖棄知而反冥物極，物極各冥，則其跡利物之跡也。10.5.2G2器猶跡耳，可執而用曰器也。
10.5.3G示利器於天下，所以資其盜賊。
10.5.4G去其所資，則未施禁而自止也。
10.5.5G賤其所寶，則不加刑而自息也。
10.5.6G除矯詐之所賴者，則無以行其姦巧。
10.5.7G夫小平乃大不平之所用也。
10.5.8G外無所矯，則內全我朴，而無自失之言也。
10.5.9G1夫聲色離曠，有耳目者之所貴也。10.5.9G2受生有分，而以所貴引之，則性命喪矣。10.5.9G3若乃毀其所貴，棄彼任我，則聰明各全，人含其真也。
10.5.10G1夫以蜘蛛蛣蜣之陋，而布網轉丸，不求之於工匠，則萬物各有能也。10.5.10G2所能雖不同，而所習不敢異，則若巧而拙矣。10.5.10G3故善用人者，使能方者為方，能圓者為圓，各任其所能，人安其性，不責萬民以工倕之巧。10.5.10G4故眾技以不相能似拙，而天下皆自能則大巧矣。10.5.10G5夫用其自能，則規矩可棄而妙匠之指可攦也。
10.5.11G去其亂群之率，則天下各復其所而同於玄德也。
10.5.14G1此數人者，所稟多方，故使天下躍而效之。10.5.14G2效之則失我，我失由彼，則彼為亂主矣。10.5.14G3夫天下之大患者，失我也。
10.5.15G1若夫法之所用者，視不過於所見，故眾目無不明；10.5.15G2聽不過於所聞，故眾耳無不聰；10.5.15G3事不過於所能，故眾技無不巧；10.5.15G4知不過於所知，故群性無不適；10.5.15G5德不過於所得，故群德無不當。10.5.15G6安用立所不逮於性分之表，使天下奔馳而不能自反哉！
10.6.1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10.6.2甘其食，美其服，10.6.3樂其俗，安其居，10.6.4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10.6.5若此之時，則至治已。10.6.6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趣之，則內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10.6.7則是上好知（也）〔之〕過也。
10.6.1G足以紀要而已。
10.6.2G1適故常甘，當故常美。10.6.2G2若思（失）〔夫〕侈靡，則無時慊矣。
10.6.4G無求之至。
10.6.6G至治之跡，猶致斯弊。
10.6.7G上，謂好知之君。知而好之，則有斯過矣。
10.7.1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10.7.2何以知其然邪？10.7.3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鉤餌罔罟笱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罝罘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10.7.4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10.7.5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10.7.6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10.7.7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10.7.8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惴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10.7.9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亂天下矣！
10.7.3G1攻之愈密，避之愈巧，則雖禽獸猶不可圖之以知，而況人哉！10.7.3G2故治天下者唯不任知，任知無妙也。
10.7.4G上之所多者，下不能安其少也，性少而以逐多則迷也。
10.7.6G不求所知而求所不知，此乃舍己效人而不止其分也。
10.7.7G善其所善，爭尚之所由生也。
10.7.8G1夫吉凶悔吝，生於動者也。10.7.8G2而知之所動，誠能搖蕩天地，運御群生，故君人者，胡可以不忘其知哉！
10.7.9G啍啍，以己誨人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