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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8.1.2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8.1.3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8.1.4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8.1.5多方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8.1.6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
8.1.2G1夫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此則駢贅皆出於形性，非假物也。8.1.2G2然駢與不駢，其性各足，而此獨駢枝，則於眾以為多，故曰侈耳。8.1.2G3而惑者或云非性，因欲割而棄之，是道有所不存，德有所不載，而人有棄才，物有棄用也，豈是至治之意哉！8.1.2G4夫物有小大，能有少多，所大即駢，所多即贅。8.1.2G5駢贅之分，物皆有之，若莫之任，是都棄萬物之性也。
8.1.3G1夫與物冥者，無多也。8.1.3G2故多方於仁義者，雖列於五藏，然自一家之正耳，未能與物無方而各正性命，故曰非道德之正。8.1.3G3夫方之少多，天下未之有限。8.1.3G4然少多之差，各有定分，毫芒之際，即不可以相跂，故各守其方，則少多無不自得。8.1.3G5而惑者聞多之不足以正少，因欲棄多而任少，是舉天下而棄之，不亦妄乎！
8.1.4G直自性命不得不然，非以有用故然也。
8.1.5G五藏之情，直自多方耳，而少者橫復尚之，以至淫僻，而失至當於體中也。
8.1.6G1聰明之用，各有本分，故多方不為有餘，少方不為不足。8.1.6G2然情欲之所蕩，未嘗不賤少而貴多也，見夫可貴而矯以尚之，則自多於本用而困其自然之性。8.1.6G3若乃忘其所貴而保其素分，則與性無多而異方俱全矣。
8.2.1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8.2.2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8.2.3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8.2.4駢於辯者，纍瓦結繩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閒，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8.2.5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8.2.2G夫有耳目者，未嘗以慕聾盲自困也，所困常在於希離慕曠，則離曠雖性聰明，乃是亂耳目之主也。
8.2.3G1夫曾史性長於仁耳，而性不長者橫復慕之，慕之而仁，仁已偽矣。8.2.3G2天下未嘗慕桀跖而必慕曾史，則曾史之簧鼓天下，使失其真性，甚於桀跖也。
8.2.4G夫騁其奇辯，致其危辭者，未曾容思於檮杌之口，而必競辯於楊墨之閒，則楊墨乃亂群言之主也。
8.2.5G此數子皆師其天性，直自多駢旁枝，各自是一家之正耳。然以一正萬，則萬不正矣。故至正者不以己正天下，使天下各得其正而已。
8.3.1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8.3.2故合者不為駢，8.3.3而枝者不為跂；8.3.4長者不為有餘，8.3.5短者不為不足。8.3.6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8.3.7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8.3.8意仁義其非人情乎！8.3.9彼仁人何其多憂也？
8.3.1G1物各任性，乃正正也。8.3.1G2自此已下觀之，至正可見矣。
8.3.2G以枝正合，乃謂合為駢。
8.3.3G以合正枝，乃謂枝為跂。
8.3.4G以短正長，乃謂長有餘。
8.3.5G以長正短，乃謂短不足。
8.3.6G各自有正，不可以此正彼而損益之。
8.3.7G知其性分非所斷續而任之，則無所去憂而憂自去也。
8.3.8G夫仁義自是人之情性，但當任之耳。
8.3.9G恐仁義非人情而憂之者，真可謂多憂也。
8.4.1且夫駢於拇者，決之則泣；枝於手者，齕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其於憂一也。8.4.2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8.4.3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饕貴富。8.4.4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8.4.5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
8.4.1G1謂之不足，故泣而決之；以為有餘，故啼而齕之。8.4.1G2夫如此，雖群品萬殊，無釋憂之地矣。8.4.1G3唯各安其天性，不決駢而齕枝，則曲成而無傷，又何憂哉！
8.4.2G1兼愛之跡可尚，則天下之目亂矣。8.4.2G2以可尚之跡，蒿令有患而遂憂之，此為陷人於難而後拯之也。8.4.2G3然今世正謂此為仁也。
8.4.3G1夫貴富所以可饕，由有蒿之者也。8.4.3G2若乃無可尚之跡，則人安其分，將量力受任，豈有決己效彼以饕竊非望哉？
8.4.5G1夫仁義自是人情也。8.4.5G2而三代以下，橫共囂囂，棄情逐跡，如將不及，不亦多憂乎！
8.5.1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8.5.2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8.5.3屈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8.5.4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纆索。8.5.5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8.5.6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8.5.7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間為哉，8.5.8使天下惑也！
8.5.5G夫物有常然，任而不助，則泯然自得而不自覺也。
8.5.6G同物，故與物無二而常全。
8.5.7G任道而得，則抱朴獨往，連連假物，無為其閒也。
8.5.8G仁義連連，祇足以惑物，使喪其真。
8.6.1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8.6.2何以知其然邪？8.6.3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8.6.4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8.6.5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8.6.6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8.6.7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8.6.8臧與穀，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8.6.9問臧奚事，則挾筴讀書；問穀奚事，則博塞以遊。二人者，事業不同，其於亡羊均也。8.6.10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8.6.11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生傷性均也，8.6.12奚必伯夷之是而盜跖之非乎！8.6.13天下盡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8.6.14其殉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
8.6.1G夫東西易方，於體未虧；矜仁尚義，失其常然，以之死地，乃大惑也。
8.6.3G1夫與物無傷者，非為仁也，而仁跡行焉；8.6.3G2令萬理皆當者，非為義也，而義功見焉；8.6.3G3故當而無傷者，非仁義之招也。8.6.3G4然而天下奔馳，棄我徇彼以失其常然。8.6.3G5故亂心不由於醜而恆在美色，撓世不由於惡而恆由仁義，則仁義者，撓天下之具也。
8.6.4G雖虞氏無易之〔之〕情，而天下之性固以易矣。
8.6.5G自三代以上，實有無為之跡。無為之跡，亦有為者之所尚也，尚之則失其自然之素。故雖聖人有不得已，或以槃夷之事易垂拱之性，而況悠悠者哉！
8.6.6G1夫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章者，何惜而不殉哉！8.6.6G2故與世常冥，唯變所適，其跡則殉世之跡也；8.6.6G3所遇者或時有槃夷禿脛之變，其跡則傷性之跡也。8.6.6G4然而雖揮斥八極而神氣無變，手足槃夷而居形者不擾，則奚殉哉？8.6.6G5無殉也，故乃不殉其所殉，而跡與世同殉也。
8.6.12G天下之所惜者生也，今殉之太甚，俱殘其生，則所殉是非，不足復論。
8.6.14G1天下皆以不殘為善，今均於殘生，則雖所殉不同，不足復計也。8.6.14G2夫生奚為殘，性奚為易哉？8.6.14G3皆由乎尚無為之跡也。8.6.14G4若知跡之由乎無為而成，則絕尚去甚而反冥我極矣。8.6.14G5堯桀將均於自得，君子小人奚（辯）〔辨〕哉！
8.7.1且夫屬其性乎仁義者，雖通如曾史，非吾所謂臧也；8.7.2屬其性於五味，雖通如俞兒，非吾所謂臧也；8.7.3屬其性乎五聲，雖通如師曠，非吾所謂聰也；屬其性乎五色，雖通如離朱，非吾所謂明也。8.7.4吾所謂臧者，非仁義之謂也，臧於其德而已矣；8.7.5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8.7.6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8.7.7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8.7.8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伯夷，是同為淫僻也。8.7.9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也。
8.7.1G1以此係彼為屬。8.7.1G2屬性於仁，殉仁者耳，故不善也。
8.7.2G率性通味乃善。
8.7.3G1不付之於我而屬之於彼，則雖通之如彼，而我己喪矣。8.7.3G2故各任其耳目之用，而不係於離曠，乃聰明也。
8.7.4G善於自得，忘仁而仁。
8.7.5G1謂仁義為善，則損身以殉之，此於性命還自不仁也。8.7.5G2身且不仁，其如人何！8.7.5G3故任其性命，乃能及人，及人而不累於己，彼我同於自得，斯可謂善也。
8.7.6G夫絕離棄曠，自任聞見，則萬方之聰明莫不皆全也。
8.7.7G此舍己效人者也，雖效之若人，而己已亡矣。
8.7.8G苟以失性為淫僻，則雖所失之塗異，其於失之一也。
8.7.9G愧道德之不為，謝冥復之無跡，故絕操行，忘名利，從容吹累，遺我忘彼，若斯而已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