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9期
猝死的摄影师
作者:樊海燕
“刚花三万元买的相机,小偷肯定是冲着它去的,人家精心谋划好了还能让你抓住?现在这社会杀人抢窃的都有,公安局会把这种小案子当回事?要不我怎么让之华撤诉呢,白花钱。”
“说的也是,时间过去就什么都过去了。人各有命,你还有个宝贝儿子,总比我强。”左玲低头弹了弹落在鸽灰色套装上的一只线毛,弹不掉又从鸽灰色的手包里找出小剪刀剪了。左玲穿什么样式的衣服都好看,习惯的缘故,她总是把手包、鞋配成同色系的。上学时候就那样,白惠早就注意到了,有多少男生用惊叹的目光偷偷打量着左玲。可她却找了那么个不成器的丈夫。白惠叹出一口气,由衷地赞赏说:“你有你的好,你那么优秀,一般女的谁能比?男的也不如。我知道我命苦,也就是咱们同学才敢乱说,换了别人不知怎么想我。”
“管别人怎样?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影楼要你操心,你儿子也要你操心,你可不能垮下来,之华也是因为失去她哥太痛苦了才不能理智地思想,过段时间就没事了,‘心港’近期组织一批去俄罗斯艺术交流十日游的,绘画、写作、摄影各类人才都有,分三拨走,每拨需要两个带队的,我让之华带队,不用出一分钱,顺便去散散心。”
“之华肯定愿意去,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旅游,附近的山水,她都骑自行车跑遍了。”白惠心里说算是找对了人。如果作为嫂子她自己和之华说,之华逆反心理上来,无论如何不会听的。
“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左玲看起来比白惠更上心,说着话拨通了刘之华的手机:“之华吗?下班过我公司来,有事要你帮助。”
“别提我找过你。”白惠双手插进空荡荡的衣兜,又伸出来托在膝上,衣袖肥显得一双手更瘦骨嶙嶙。
“当我是傻瓜呀,早点回家给你儿子做饭,我和之华去外面吃。”左玲撑出一脸笑意盈盈站起来,送白惠离去,从楼道两旁的整容镜子中看她瘦弱的背影突然被电梯吞没了……左玲想:现在很少有这么削瘦的女人了,男人更喜欢丰满点的,等过了那一劫,要好好帮她。严弥能找到案犯吗?对这点左玲深信不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听过他有解不开的谜团,破不了的案。案件都是人为的,而左玲没有见过比严弥更精明、更坚韧、更令人信服的警察。
今年开春,饲料公司把总部设到了乡下,听说又建了个生产车间,规模扩大了,乡下的地皮便宜。原先的公司只留下两间办公室,负责营销。小杨去乡下厂里看过,也见到“人造毛”了,他头发浓黑、肤色也黑,长了双层下巴看上去皮实、厚道,他的公司经营有序,娶了个胖乎乎头发稀疏的乡下姑娘做老婆,怀孕三个月了。听厂里的工人说,两口子不吵不闹过得很和睦。因为在试产阶段,请了外地的工程师每天陪着,“人造毛”去了乡下几个月就没回过城里,不可能生出害刘之中的心。技术人员查看了“一眼万年”影楼的门锁,出事那天,影楼一位很机灵的小伙计就换了锁,换下来的锁他留着。从痕迹上看,更可能是用钥匙的代用物打开的。如果存了“贼”心,那就更不在话下。影楼被偷和刘之中在“宜宾”丢钥匙事件没直接关联。小杨已经去过交警队,查出那天出入北城各个路口的蓝色面包车有八十辆之多,经排查有三辆车可能作案,一辆晚上停在车主的院子里被盗,至今下落不明;还有一辆是刘之中去世的次日卖到河南了;另一辆就在那天中午,三零九国道上一段弯多路徒的坡上出了车祸……对这三辆车正在追根究底细查中。死者的妻子不同意开棺验尸,死者生前是不是服了什么对病情有害的药物,暂时无从查起,要等他们家统一了意见再说。
总之,从小杨汇集起来的情况看,对刘之中死因的调查进行得很顺利。然而,左玲“敲诈案”却几乎没有多少进展。反复研究那两张照片:只有床的局部镜头,看不出场景。按照左玲的说法。她和王某某最近一次约见是三个月前在她的妹妹家,绝对不可能被摄像。那么更早的那次是一年前,在王某某开会的宾馆。严弥已经去过了,那里的楼道房间都没有探头。那就是蓄意安排了?既然用于“敲诈”,王某某不更有利用价值?为什么不把他摄得清晰点?那样不更有威慑力?严弥在电视里看到了王某某端坐主席台的镜头,以前见过他的面孔的,没对上号。这回严弥特别留意了:王某某坐在会议席上,比左右两边的人都高出一截。面孔端正,额头饱满,眉毛浓黑,嘴唇稍厚。大约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年龄。感观印象不错。把他摄了像,和左玲放在一起,是难得的“郎才女貌”。可以成为经典影片中的经典镜头。就算案犯慌张之下没有条件,可为什么一年前拍了照现在才寄来?邪念启动欲望膨胀,案犯一般会追求加速运作早点取得恶果,这是严弥的经验之二。莫非不是第一手资料?莫非是假的?
莫不是这两张照片是通过电脑做出来的?念头一闪如电,雪亮了严弥连日来阴霾密布的脑海。
七
“谁给你拍过那种照片?”约左玲到办分室,严弥示意她关好门坐下来,边整理手头的文件边突然开口,他知道,以左玲的聪明一定明白他问的是:拍过裸体照吗?那种姿势的?因为就算是电脑制作也要有基本的素材。当然移花接木,把A的脑袋安装到B身上的情况也有。可左玲交来的那两张照片绝对不是。她不会连自己的身子都认不得。
“这重要吗?”左玲的脸“唰”地烧到了耳根,连脖颈都红了。她低头用右手捏着左手的指关节,不敢瞧严弥那双锐利的像匕首一样的眼睛。“重要,决定破案的范围和性质。”
左玲好一阵她才抬起头来小声说:“是刘之中。那段时间,我刚离了婚,心情郁闷,星期天去影楼找他妻子白惠。我们是同学加朋友。白惠回了娘家,刘之中便和我聊,还给我拍各种姿态的照片,他说我笑的时候很美,比得上任何电影明星。您知道,女人天生喜欢拍照,也喜欢听那类不肉麻的恭维话,事实上,上学时刘之中是比我们高两届的同学,他是蓝球队的,还是三好学生,数学学得好,参加各种竞赛常常得奖。那时候,我对他印象就好。他当兵回来后和白惠组成了家。我还暗暗妒忌过。”左玲的嗓子有点痒,发出的声音有些干。严弥用一次性水杯递了一杯白水给她。左玲喝了两口水继续说:“我知道白惠比我温柔,比我更愿意依赖男人,有的男人就喜欢藤缠树。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了,他让服务员买了小菜和红酒,放下卷闸帘,可能是心情的关系,我喝了不少,晕头转向地,去卫生间找不着北还要他扶着,我们说了很多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他过来剥我衣服。我搂紧了他的腰……就在一起了。一定是有鬼附体,也不想想以后怎么面对白惠,他发疯发狂的搂着我的身子像孩子那样‘呜呜’地哭……说再也没比我更好看的,就像艺术品,他要给我做个特别的写真集。”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我国庆节离的婚,那是过了国庆没几天。那时他还没被查出得了癌,人壮得如一头牛。我记得他穿一件洋红色的圆领T恤,土灰裤子,很养眼的,刘之中是那类年龄越大越有气度的男人。”
“他给你做写真集了?”严弥燃了支烟,缓缓地吸,淡得几乎不见的烟雾弥漫开来,空气中有了别样的味道。
左玲极轻微地吸了吸鼻子,神情自然了些:“没有,当时只是拍了片子,后来,他得病做手术,我公司的业务一天比一天忙,脚不着地……好像我们全忘了这回事。”